趁著三天連假，返回屏東探訪親友。

約了弟弟一家人共餐，席間我問去年就從大學畢業的侄女找到工作了沒有？她回答說：「目前還在鎮上火鍋店裡幫忙，薪水和其他工讀生一樣，按時薪算。」我很為她感到可惜，因為她大學期間，還曾經去日本福岡的大學修習過一年的日文，我看過她的文筆，程度很不錯。

我建議她可以在求職網上投遞履歷給中部或是北部的日商公司，或許工作機會比較多。她欲語還休地瞄了身旁的奶奶一眼說：「如果北上就業，食宿費用扣掉以後，薪水可能就所剩無幾，所以還是盡量在家鄉找找看吧。」

家鄉？這島上最南的角落──傳統的農業縣、人口外流嚴重的地方，能有多少合適的工作機會呢？我想也不想，轉頭便託女兒返北後問問看往來的廠商，是否願意提供姪女面試的機會？

沒想到我的一番好意，惹惱了八十多歲的老母親，她居然氣得徹夜難眠。第二天一早，她語氣嚴厲的叫我立刻打消說服侄女離家找工作的念頭。她向我抗議說：「佩佩人很老實，最好留在屏東，我不要她去讓台北人欺負。」

讓台北人欺負？這是從何說起啊！轉念間，我立刻了解到母親擔憂這唯一留在身旁的孫女，又將像她的子女般，一個一個相繼飛出老巢，離開她的身邊。

我嘴裡答應她，心中卻盤算著要如何溝通，才能讓老母親明瞭放飛的喜捨？

在人生的旅途上，下山比上山更需要技巧；當我們閱歷了大半人生的風景下山時，孩子們卻正在奮力地往上爬，為什麼不在相遇交錯的時刻，互為對方加油打氣呢？

每次我們返鄉北上時，母親總會情緒低落，悵然若失，嘴裡喃喃念著：「你們回來很熱鬧，一走，就空了，我的心裡空空的。」「人老了，很可憐！」聽著她的聲聲哀嘆，看著她日益衰頹的形體和容顏，我總是萬分不捨，雙腳像鉛塊般沉重，心情跌落到谷底。

女兒看在眼裡，掩不住流露出內心的憂懼，她問我：「媽媽，有一天我也會離開家，離開妳和爸爸，不論是結婚或是謀生，妳也會像外婆這樣依依不捨、牽牽掛掛吧？」

我把她摟在懷中笑著說：「放心吧！你儘管大步向前走。就算想哭，我也會一個人偷偷的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