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住院，叫我兒子來。」罹患癌症末期的阿華老婆婆，生氣地跟她的媳婦阿香說。雖然阿華生有五男三女，但最喜歡老五—阿香的先生。

「阿母，醫師說再住一兩天，等殺死細菌後，就可以回家了。」阿香的先生下午趕來後，輕柔勸說。

「每次都這樣，唉。」

走出病房，護士小慧安慰阿香：「妳這媳婦做得真好，讓婆婆可以依靠，先生可以信賴。」

「我嫁過來三十年了，公婆一直跟著我們住，就算公公在前年癌症過世時，也都是我跟先生，一起照顧到最後。」

「真辛苦。」

「沒辦法，誰叫我先生這麼孝順我公婆。」

「其他的兄弟姊妹呢？阿婆不是一共有八個子女嗎？」

「我公婆最愛跟我先生住，明明我公婆已經分給每個子女一棟樓房，假如輪流接受各個子女的奉養，也不過分啊！」

「可能妳先生知道，如何安撫婆婆的脾氣吧？我曾聽妳先生說過，妳婆婆在家裡像慈禧太后，掌管一切？」

「對啊，她說東，沒人敢說西，連我公公生前也都聽她的。」

「難怪所有人來看她，都站得直直的。不過妳能夠跟她相處三十年，真的很不簡單。」

「這還好，自從我公公罹癌後，從接受化療、手術，反覆急救，一直到氣管切管，住院出院，我跟我先生整整忙了三年。」

「妳先生那麼孝順，妳一定更累。」

「唉，原本以為可以休息一下，沒想到公公才往生沒多久，婆婆竟然也得了癌症，…」說到這裡，阿香擦了眼淚後繼續說：「如今婆婆已是末期，我和先生為了她，簡直像專業護士，這兩年來在醫院忙進忙出外，還要兼顧事業跟家庭，壓力真的很大。」

「妳很愛妳先生吧？看妳這麼聽他的話。」

「我捨不得看他一個人累。」

「妳先生一定對妳很好，要不然妳不會這麼用心照顧婆婆

？」

「我婆婆對我也很好，只是比較嚴肅，有點像『慈禧太后』吧。」說到這裡，阿香笑了出來。居家安寧護理師小慧拍拍阿香的肩膀說：「我們一起在妳婆婆最後的日子裡，想看看如何讓壓力小一些，歡樂多一些。」

阿華出院接受安寧居家照顧後，由於病情進展很快，變得更容易嗜睡。

護士小慧要我一起到阿華家裡，幫忙看看該怎麼辦？

小慧一進門就大聲地說：「阿嬤，我是阿慧，我跟周醫師來看妳了。」

原本昏睡的阿嬤，聽到小慧跟我的聲音，竟然睜開眼睛，精神變好地說：「喔！阿慧，喔！好，好。你們到我家來幫我，這樣的護士跟醫師，要多交一些，才會有人來家裡，幫我們這種病人看病。」

「阿嬤說得好，我會多多教導醫學生。阿嬤妳今天好可愛，又很美，我幫妳跟護士小慧拍一張照片好不好？我要教學生用的。」

「拍照片喔，好啊，要擺什麼姿勢呢？要不要比耶│」八十歲的老阿嬤爽快地答應，順勢順了順頭髮，還伸出兩隻指頭。

等到阿華的媳婦幫我跟阿嬤也拍了合照以後，我抓住機會建議說：「兒子、媳婦也來跟阿嬤拍一張留念啊！」（上）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