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站在安全島上，迎著凌晨的車燈縮一下身子，那一刻好像在猶豫，不過最後還是決定像閃電一樣往前衝。

早上六點鐘前往機場的高速行駛中，牠的出現讓人措手不急。也許自在襁褓中，貓媽媽沒有告訴牠，車子比牠敏捷的身子要快上好多。或者，在黑暗之中，車燈讓牠感到光明的溫暖，於是牠不顧一切向前衝，沒有想到危險正等著牠。

又或者，牠是哪一尊菩薩的化身，要給予我們類似禪門公案「南泉斬貓」那樣的生命警示，在晨風裡，用生命赴一場約會。

驚呼聲中，左邊的前車輪把牠輾過，輕輕的震動，壓碎牠脆嫩的骨骼。還來不及難過，一切已經結束了，車子向前滑行數丈之遙，留下牠一身的狼藉，在冷冷的晨曦裡。

第一次那麼貼近車禍帶來的生與死，雖然只是一隻貓。駕駛座上的友人停在交通燈前，把頭埋在胸裡，我知道他很難過。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無常做了決定，讓人沒有選擇，而我們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那一整天都在想起那隻貓，念佛迴向給牠，希望牠早生善處，沒有太大的痛苦。

過後又想：如果我不必遠行，如果友人的車速慢一些，也許這一天的清晨，就不會有這麼一場車禍。我們設想種種，可是真正在危急之中，沒有一個想法是派得上用場的。

學佛後，懂得無常迅速、輪迴路險，可也只能夠去做種種的設想，根本沒有做好掌握禍福命運的準備。對過去的歉疚、對未來的憧憬，在面對無常的考驗時，是那樣不堪一擊，可生活依舊，我們都在自己的框框裡，不斷地幻想藍天。

每一天的當下，我們為自己做了什麼？在白骨支離、血肉橫飛的那一剎，我們可以做什麼？

廚房裡的兩名僧人，為了一隻貓該歸屬誰而吵鬧不休。南泉和尚走過來，一刀把貓斬了。瀟灑俐落的一刀，讓一切煩惱、爭論歸於休止。當一直都沒有解決的老問題纏繞著我們、當未來的憂慮恐懼老是在前面等待，我們是否可以亮出智慧的利刃，劈開禪門風骨的瀟脫？

寫到這裡，不禁又想起清晨路上的那隻貓，一隻禪門公案裡的貓。

（本專欄每周三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