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快要忘記自己曾經喜歡唱歌，還是一天不唱不行的合唱團女孩，看到你的死訊，我眼前都是你唱歌的容貌。

大學時，我們同在一個合唱團三年，你是團長，我是小團員，每天除了練唱還是練唱，連寒暑假都有集訓，然後是全島巡迴演唱，大學四年連得四個全國冠軍，因為我們都是愛唱歌的瘋子，然而三年中，我們竟然沒說過一句話。沒說一句話，這並不代表不知道彼此。

在台中讀研究所時，有一次上台北看妹妹，那時跟她在天橋上熱情擁抱，突然看見你朝我走過來，臉上帶著驚喜的表情，我對你說了許多話，無非是希望你多公開演出，我一定會以實際行動支持之類的，那時你已是有名的民歌手，你那高而厚的聲音，背後有著深厚的聲樂基礎，這使你無法轉唱流行歌曲。

我曾經著迷於你的歌聲，在練唱時，你和指揮合唱美國民謠，合聲之美令人心跳，那時我是多麼喜歡會唱的人。

我們在這一生，只說過那幾句話，我終究沒有去你的演唱會，人生就是如此錯訛，而你年輕輕就走了。

除了歌聲，我對你一點兒也不瞭解，你對我也是。

你的歌聲對我來說未曾死去，也不會死去，就如同此刻我彷彿看見你唱著歌朝我走來，臉上帶著天使般的笑容。

你的笑容是這麼慷慨，還常說笑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你應該是愛家愛妻女的好男人，把生活的辛酸留給自己，把快樂帶給所愛的人。

或許是這樣，你愛自己太少，對自己太苛，而至中年早逝。

肉體終會腐朽，如果要選擇一項永恆，也許你會選擇歌聲，也許不會，連這，也無從知道了。

許多人要為你開紀念演唱會，你尚且無專輯，只有一首「今山古道」至今仍為人傳唱，這首歌曾經是我們合唱團的招牌歌，我們常常一起演唱這首，你是男高音，我是女高音，我們在歌聲中相遇，在生活則無交集，但我已將你的聲音牢記腦海，至少在某一刻，我覺得你會是超級巨星，但竟然只是這樣。

人生也許就是這樣，你以為會那樣，而竟然只是這樣，徒留無盡惆悵。然而最好的歌已經唱過了，如同最好的戰已經打過了，只能互道珍重。

愛歌的同伴，讓我們一起歌詠永恆！

編按：

本文作者為東海大學中文系教授，文中追思的故人，是前民歌手黃大城。黃大城於二○○八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因胰臟癌病逝於林口長庚醫院，享年五十三歲，生前曾創作「今山古道」、「讓我們看雲去」等膾炙人口的民歌歌謠，並於民航局服務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