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羿瓅
萬物生存於地球上,使得地球不平凡於浩瀚星際。我們在天地間所見、所感受的,無論是日、月、星、影、雲、石、海,或動植物、季節、氣象……在在豐富了人生,也激發許多心靈層面的想像,生命才更顯價值。
自古至今,人們浸淫於天地之間這塊大自然畫布,以及裝置得多麼深刻生動的時空舞台,發乎衷情,或詠歎或譬喻,揮灑的皆是胸懷、心聲與無窮無盡的創意。
天地如此精采,難怪李白要說:「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春神用明媚的景致召喚他,大地獻上繡絨般的文章供他欣賞呢!春天和大地,須臾間有了具體且多彩的生命。他也想像「白髮三千丈」、「黃河之水天上來」、「欲上青天攬明月」……顯現詩仙具有豐富創造力與寬闊眼界,再以渾然天成的文字技巧,驚歎了千年來的華文世界。
詩聖杜甫是位寫實派社會詩人,〈可嘆〉一詩乃為朋友的遭遇而作,其中「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廣為流傳,雲的形狀像白衣,一會兒又像灰狗,形容世事如雲般瞬息萬變,後代因之衍生出成語「白雲蒼狗」。而他的〈貧交行〉,又以「翻手作雲覆手雨」來比喻人情如雲雨聚合的反覆無常,也像手掌翻轉一樣迅速。從以上都可看出,「想像力」的基本便是聯想力。
再舉蘇軾〈花影〉為例:「重重疊疊上瑤台,幾度呼童掃不開。剛被太陽收拾去,卻教明月送將來。」全詩沒有「花」或「影」字,那聯想、借代「小人」之意的「花影」,卻活躍於詩中,人類、太陽、明月,都無法解決它。東坡先生將得罪當權者而接連被貶官的心情,藉譬喻、轉化、借代等修辭法的想像,抒發到了極致。
而賀知章在〈詠柳〉詩中亦使了一招,讓人同聲叫好:「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原來是造型大師──春風,把柳葉給剪成了美人姿色啊!清朝趙翼的〈野步〉:「最是秋風管閒事,紅他楓葉白人頭」,用擬人法寫颯颯秋風不僅吹紅楓葉,也吹白了人頭。
而「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出自詞人晏殊的〈鵲踏枝〉,擬寫明月與秋風的無情。然而,關春風、秋風、月亮什麼事?意在讚揚萬物塑造之精巧,或慨嘆歲月流逝之快,或抒相思之苦罷了。
又如辛棄疾〈生查子.遊雨岩〉:「溪邊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雲,人在行雲裡。」描繪沿溪行的倒影,觀察入微,將溪、影、天、雲、人合而為一,展現出奇思妙圖。另一闋膾炙人口的〈青玉案.元夕〉裡也提到:「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風、花(燈)、樹、星、雨大集合,而之後的馬、車、簫、月、表演及美人們,皆點出元宵夜的繁華熱鬧;待到下闋,「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辛稼軒用以對照自己孤超高潔、不隨波逐流的用意,再清楚不過。
文人甚愛借物借景抒情,在天地之間運用想像,因為那是廣闊無涯的寶庫,充滿動人元素。我也喜歡教導學生親近大自然、觀察大自然,從周遭取材,常動腦細胞,練習想像、邏輯組織能力,在在都能使平凡變新奇,既妝點了生活,也留下不隨歲月消逝的無價文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