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佩君

《山左大力士》榮獲第35屆信誼幼兒文學獎圖畫書創作獎佳作，作者楊子葦除了繪本創作外，擔任過多部兒童舞台劇、電視、動畫、音樂會的編導，也曾參與劇場音樂設計、配樂、街頭藝人，評審認為，在眾多充滿人生道理教育寓意的繪本當中，《山左大力士》這部作品提供了一種很純粹的愉快體驗。



18世紀英國詩人威廉．柯林斯（William Collins）曾說：「我認為幽默是非常嚴肅的事，我用它來降低讀者的防禦心，如此一來，我就能更輕鬆地帶他去接觸更多的東西。」繪本《山左大力士》可說是這句話的實踐者。

面對失敗不知所措

展開書封，圖畫書的喜劇性質表露無遺，無論是活潑搶眼的互補配色，動物角色的肢體與表情，非常有存在感、飛揚的藍色頭帶，還有那座長得像多力多滋玉米片毫無重量感、看了內文才知道是座山的三角形，都讓人忍俊不禁。對於故事走向，封面沒有透露太多，書名還賣了個關子，我初以為「山左」是大力士的姓呢！

此外，站在封底條碼上的小鳥兒，與主角大猩猩有同樣的配色，體形大小卻是強烈對比，這謎樣的角色貫串了整個故事，是全知的旁觀者或大力士內在的渺小自我？他在前後扉頁率先登場，最後走下舞台，無聲飛過深綠色的頁面，帶來紙面劇場開場前、完結後的片刻靜默。

幕一拉起，所有角色都站上舞台。旁白（文字）先解釋了書名，「山左」是指山的左邊，「大力士」則是彷彿穿著桃紅色連體緊身衣褲的大猩猩，這個造型太吸睛、太有喜感。他雙手叉腰、閉眼、撐大鼻孔的氣勢，完全可以hold住全場！讓圍繞身旁一群綿羊的追星行為顯得理所當然。角色之間的關係，一張圖說完。

大力士一根手指可以舉起一隻羊，一隻手可以舉起全部的羊，伸出兩隻手呢？這個前所未有的挑戰會是什麼？羊群們竊竊私語，其中一隻把頭轉向頁面邊緣……這在舞台上會是個加重情緒張力的停頓，一來延長懸疑效果，等觀眾（讀者）都注意到那隻羊的目光，在心裡有了答案，下一頁全場就會和羊群們一起激動喊出：山！再一起捧腹大笑。

大力士自信滿滿的接受挑戰，卻發現山一動也不動時，情緒開始轉變。作者用漫畫常用的分鏡技巧和狀聲字音效，以大猩猩面對失敗不知所措的過程來鋪哏，當他露出心生一計的得意表情時，讀者自然而然往「妙計」方向猜測，不意迎來一個急轉彎，大力士竟然尿遁，還做出夾緊大腿的扭捏姿態，這是喜劇常用的手法，包括了形象的急轉彎（偶像露出醜態）以及認知急轉彎（妙計變愚策），於是再嚴肅的人都要嘴角失守了。

人本來就不完美

故事前段以滑稽的趣味為主，接下來的發展，則展現了喜劇的幽默與諷刺形式。山右邊的土撥鼠為大力士解圍，挖空山土讓大力士完成移山的表演，這座山與大力士都變成了「虛有其表」。然而，羊群根本不在乎，他們需要的是偶像，不是真相，因此當剛出生的小羊也舉起山時，立刻成為新一代的山左大力士。大猩猩倒也樂得輕鬆，卸下頭帶與腰帶（偶像象徵），在山的右邊輕鬆吃著南瓜派。這個跨頁，作者還用了電影「打破第四道牆」的表現手法，讓土撥鼠用手指對著讀者比「噓！」的動作，請讀者一起保守祕密，又是一個令人莞爾又叫絕的安排。

在現實生活中，能讓我們放下防備、開懷大笑的機會不多，所以人們才愛看喜劇電影、喜劇表演，從某個角度來說，能讓讀者笑出聲的作品，就稱得上好作品。然而，喜劇與鬧劇的差別，在於喜劇不但有詼諧的形式，更有豐富深刻的內涵。鬧劇讓你笑，笑完就沒了；喜劇也讓你笑，笑完了還會反覆地想。《山左大力士》是後者，不只是插科打諢，而是讓我們以愉悅的方式面對令人不安的事實——沉重的偶像包袱、活在他人眼中的自己，並以笑聲提供的緩解與宣洩功能，減少惶恐與憂慮，讓我們能夠探索更深刻的思想與情感。

讀《山左大力士》時，我會想起佐野洋子的《飛天獅子》，他們遇到的困境有點相似，最後大猩猩用「偷吃步」解危，飛天獅則是乾脆睡成一顆金色石頭，躺平了。這不符合我們心目中的英雄、偶像形象，但有何不可呢？人本來就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