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佩君

如果你能在一座森林密布的島嶼上蓋房子，你會蓋什麼樣的房子？雙層豪華別墅或是樸素的小木屋？如果你要在這裡生活，你會自耕自食或是請人送來？你邀請好友共度佳節，會是三五好友在篝火旁跳舞，或是辦一場被人群圍繞、熱鬧的派對？

繪本《平行森林》就像在給讀者做「心理測驗」，運用左右對頁呈現兩種生活方式為選項，但她不會為你分析，也不會暗示你或建議你哪一種選擇是好的、是對的。讀者必須去思索自己的答案，並清理自我與他人、環境之間的關係。

嚮往與現實的世界

繪本的設計十分巧妙，一開始，要攤開封面和封底觀看故事起源：兩個男孩划著雙人皮艇來到島上，迎接他們的是島上的動物和一位紅髮女孩。接著左頁是黑髮男孩，右頁是金髮男孩；一個是白衣黑褲，一個是黑衣白褲，在「相遇」的場景裡，左右兩頁呈鏡像對稱，除了主角服裝造型不同之外，其餘都是一樣的，好像他們不是兩個人，而是彼此的相反面。紅髮白衣女孩，在繪本中是自然的象徵，她以同樣的態度歡迎兩位主角，然而，黑髮男孩牽起女孩的手，覺得「在這裡，剛剛好」；金髮男孩則手持伐樹鏈鋸，背對著女孩，「思考接下來的事」，故事由此分叉為雙線。紅髮女孩在道路開闢之後，消失於金髮男孩的世界，而黑髮男孩自始至終與她相伴。最後，左頁仍是茂密的森林，右頁是一座現代化的城市。本書唯獨最後這兩頁沒有文字，作者不語，讀者讀到這裡也會陷入沉思。

繪本的法文書名，直譯是「兄弟的森林」，著重於兩個主角的關係，取其既相似又有所不同的兄弟特性，因微小的差異一步一步發展為懸殊的結果。而中文書名用「平行森林」，把兄弟關係拿掉，將兩個人的選擇變成一個人內心的掙扎，用平行時空的概念呈現不同決定的後續發展，也許「我生活的世界」會交集「我嚮往的世界」，也許永遠平行。

是對比而不是對立

《平行森林》以大開本製作，圖畫占去大部分的版面，且每一幅畫都是從空中俯瞰，展現天高地遠的空間感，也讓生活其中的人類顯得渺小。同時，大開本讓我們更好沉浸在圖畫風景的豐富與美感中，欣賞隨季節遞嬗變化的色彩與光影，隨時光推移改變的地景，以及其中「天不言而四時行，地不語而百物生」的深沉寓意。

這本書的文字極少且含蓄，有一種「點到為止」的力道，雖拿掉文字，從圖畫也能理解故事的發展，但簡潔有力的文字確有畫龍點睛之妙。例如，在他們各自蓋好房子之後，黑髮男孩則站在屋前「讚賞成果」，身邊只有紅髮女孩與森林動物；金髮男孩站在屋前「展示成果」，他的身邊有一群人，卻沒有互動。兩句話都只有四個字，動詞透露各自的動機與價值感，而「成果」就展現在圖中。

再舉一個例子，在秋季場景裡，左頁圖畫裡的人拿著釣竿在釣魚，文字是「養活自己」；滿足的是「需要」（needs）。右頁文字是「變得富裕」，圖中的漁船正撒出魚網；滿足的是「想要」（wants）。作者則竹佑紀子在陳述的同時，似乎也在對著讀者迂迴提問：你是哪一種呢？

繪本牽涉環境與人、極簡主義與消費主義、生物中心與人類中心主義、永續發展等嚴肅、沉重且具急迫性的議題，則竹佑紀子把它們都放進她的「大」繪本裡，從容、優雅的表述各自的想法，細膩的捕抓不同生活方式中日常的細節，以促進相互理解。《平行森林》中兩相對照的跨頁圖畫都非常精緻美麗，令人悠然神往，因為它們是為了對比，而不是對立；是為了反思，而不是批判；而留下來的問題——美好的生活究竟是什麼？將在讀者心裡泛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