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佩君 繪／彼得．凡．登．恩德

《小船的奇幻漂流》是一本無法用一句話或一個詞來形容的黑白無字繪本，它既是現實也是幻想，既是驚異也是驚悚，既是美麗也是殘酷，既是悲觀也是樂觀。

翻開書，隨同小紙船放流入無邊際的汪洋、黑夜、深海，在復古又帶有超現實感的畫風中，展開水上水下史詩般的旅程，惴惴不安地航向未知。每一幅畫都在訴說，每一個細節都企圖抓住目光，每一個角色的登場、場景的變化都在刺激想像與思考，吸引我們從頭讀到尾，一遍又一遍。

直接感受視覺衝擊

每一次閱讀，都會對作者彼得．凡．登．恩德（Peter Van den Ende）精湛的工筆刻畫技法嘖嘖讚歎。整本96頁的圖都是用黑白線條勾繪，波濤起伏的海面、錯落有致的光影、生物與非生物的紋理，甚至夜空、極光、雲朵，都是一筆一筆的線條堆砌。線條不僅有粗細變化，也有質感差異，例如紙船的線條是用柔軟的鉛筆線，而周遭環境則是以較為堅硬的蘸墨筆或針筆。光是繪畫的耐心與毅力就令人驚訝佩服，更不用說嫻熟流暢的圖像敘事技法。

沒有文字，沒有色彩，就像去除了視覺噪聲的干擾，這樣的安靜會讓我們更直接地感受圖像帶來的視覺衝擊，更專注的尋找蛛絲馬跡建立有意義的聯繫。因為這些圖像不僅表現戲劇效果，還有豐富的象徵含義。作者曾說，我不會畫任何我無法解釋其含義的東西。也就是說，書中所有的圖像符號都有作者的畫外之意。然而，作者並不干預，也不要求完全理解，而讓圖像成為曖昧、多重且開放的謎，讓讀者在閱讀的困惑感中自由探索與詮釋，深入繪本，然後帶著自己的故事出來。

順帶一提，雖是無字繪本，卻不是完全沒有文字，作者在幾艘船艇上都「畫」了有意義的文字，最明顯的莫過於小紙船誕生的船，名為exploratio，意思是「探索」，這也是全書最重要的概念。此外，作者之所以用黑白線條作畫，是受《海底兩萬哩》1870年初版插畫的影響，為了向兩位插畫家Alphonse de Neuville和Édouard Riou致敬，繪本中有兩艘船就以 Riou和Neuville命名。

小紙船能改變世界嗎？

繪本主角是不言不語的小紙船，讓無字顯得合理，但小紙船卻非不思不想，它是有自由意志的，可以選擇自己的方向，也可以選擇袖手旁觀或伸出援手，隨波逐流或勇於探索。

旅程前段是平靜的，身兼開曼群島自然嚮導工作的凡．登．恩德，將他領略的海洋之美透過畫面呈現，讓我們看見豐富多樣的海洋生物與小紙船友善互動，並加進許多擬人化的趣味。隨著生物形象愈來愈脫離現實，未知感愈發強烈，小紙船遇到兩艘冒著黑煙巨大的捕魚船，進入故事最驚心動魄的一段。

連續幾頁的圖畫，幾乎沒有留白空間，密集遍布的線條，產生強大的壓迫感，而倒吊的鯨魚、墜落的鳥屍、冰冷的機器爪，以及紙飛機被巨大的鰻魚咬住，在在傳遞出失落、絕望的信息。很明顯的，這是對人類的過度捕撈、工業汙染、剷除異己的行為提出控訴，小紙船能改變什麼嗎？繪本中不斷用大小、線條、位置，暗示紙船的單薄、脆弱、渺小及邊緣化，讓我對結果感到悲觀。不能改變世界，至少為自己找到安心安身的歸處，結局只剩這小小的盼望。

本書另一個看點，是令人著迷的詭異奇幻生物。作者藉由部分變形或組合不同生物特徵，創造出跨越真實與幻想界線的奇幻物種，例如蛇頸鷺鷥、魚身蝴蝶翅膀的鳥、四隻腳變成魚尾的陸地動物、多頭鬣蜥等，這些生物存在於繪本世界中，具現創作者不可思議的想像力，是否也存在於現實世界呢？若如報導，人類對於海洋的了解不超過10%，那麼在90%晦暗不明的海洋奧祕裡，一切都有可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