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記者李祖翔專題報導
上午十時的台北街頭,提著麥芽糖餅乾的九十四歲阿嬤總在這個時間出現,沒多久,賣玉蘭花的九十一歲阿嬤也現身,再晚一點,賣黑糖糕的會來,而街道上那對喊著大哥哥大姐姐一包餅乾五十元的組合,則是近乎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接力……他們都是賣地瓜的「丫丫」工作時的「鄰居」,雖然賣的東西不一樣卻都有故事,不過,她的笑容最燦爛。
二十九歲的丫丫年輕、可人,笑的時候還能看見虎牙,與街頭的「鄰居們」不同,許多跟她買地瓜的人都會問:「妳是社工還是義工?」不相信攤販招牌上斗大的「單親媽媽」身分,更難想像她有兩個孩子。
自力更生 認命而堅強
每天要拋頭露面,堂而皇之地公布自己的不幸,應該沒有人會適應,丫丫也是一樣,甚至擔心孩子被人閒言閒語,不過,這份工作已經是一時之選了。當男友不務正業、不要骨肉,甚至施暴,為了照顧孩子、請長假卻被公司開除時,只有人安基金會的烤地瓜方案讓她能自力更生,「不撐下去要怎麼活?」她認命但堅強。
烤地瓜聽來簡單,成本低又能獲得高利潤,實則是辛苦活。「爐子溫高要兩百度,如果不戴厚一點的手套、袖套,輕輕碰一下就會有傷痕。」丫丫露出她手腕上的疤,但沒有過多恐懼;烤爐是鐵做的,炭火加上五十斤的地瓜,很重,雖有推車,警察驅趕時還是跑不動,只得將推車放在巷弄邊,每隔段時間拿幾個到保溫箱,再在巷口叫賣。「這就是大家攤子都小小的緣故!」她很有心得的說出自己的觀察。
「我凌晨三時就會出門,卸貨、弄烤爐,生火兩小時能出爐第一批地瓜,下午一時收攤,回去陪小朋友。如果賣得不好,最晚曾到七、八點。」雖然基金會無償提供設備與第一次販售的地瓜,可是步上軌道後仍要自己負擔成本,而丫丫注重衛生也重視品質,每天都一顆顆挑出,去頭去尾的檢查,如果出現黑點或一圈圈的白紋就要處理,嚴重影響賣相則報銷、自行吸收。
日子煎熬 勇敢為人母
賣地瓜的準備過程雖不容易,叫賣時的風吹、日晒、雨淋、被警察趕,又是別樣滋味,「沒有客人的每一刻等待都是煎熬」。有次,四歲的女兒幫媽媽叫賣了一個小時,聲音愈來愈小,她轉頭一看,孩子哭了並難過的說:「怎麼都沒有人買?」原來地瓜半小時就會冷掉,一小時沒人買是天大的問題,加上以前的客人都說是衝著可愛的孩子來捧場的,她一度以為「沒有人愛她了」。
說起一起叫賣的時光,丫丫很欣慰,手機裡都是孩子的影像,有可愛、認真的神情,也有從椅子上摔下、躲雨時累到打瞌睡的漏網鏡頭。從來沒想過要有孩子的丫丫,一樣沒想過孩子會是支持生活的力量,「當初男友不要小孩,我卻捨不得放棄生命,哪怕要獨自面對未婚生子。」女兒學會說話不久,已經會貼心的抱著媽媽,幫她擦眼淚、要媽媽別哭了,兒子出生後也會跟姐姐一起推烤爐,是孩子讓丫丫學會勇敢。
雖然辛苦,丫丫沒有「這是過渡期」的念頭,反而認為這是可敬、能謀生的工作,她說:「大家都對我很好喔!有人會帶我的小孩去超商買飲料;有位在健保局上班的阿姨更讓我覺得窩心,只要我一個星期沒去賣地瓜,她就會通報社工,怕我們出事。」
人間溫暖 手藝答謝顧客
有人看她買氣不佳,會拿到自家公司幫忙賣;一份地瓜五十元,很多人給一百卻不找零,因為覺得歉疚,不能幫她更多;一萬元租金才能在人潮熱絡的騎樓柱子下擺攤,有店家竟不跟她收費;一位值大夜班的朋友也跑來幫她顧烤爐……人間有太多溫暖,丫丫銘感在心,問未來想做什麼?她的答案竟是「把地瓜烤得再好吃一點」,答謝長期扶持她的顧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