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取材自真實案例。作者平禾是資深社會、司法記者，喜在案件中找尋富有人性的愛恨瞋痴故事，給人心靈的啟發，出版小說《判決人生》、《色計》。

「這是最夯的養老保單，分6年繳100萬元，6年期滿後每年領回3萬元，領34年回本，再繼續領下去，直到終老往生，活愈久賺愈多。」我向章董事長解釋，「其他的保單同樣繳100萬元，卻只能領回2萬4千元，這家保單利息最高。」

「嗯！」章董看了看幾份保單：「100萬元，一年領回3萬元。這怎麼夠花？」

「當然不夠！這只是零用錢。您可以買200萬元或300萬元的保單，每年領回的利息加倍變成6萬元或9萬元。」我進一步解釋，「買12張，分散成每一個月都有一張保單到期，您退休後每個月都有零用錢進帳。這也是理財，投資，不能將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不是嗎？」

章董遲疑。我心想這是大筆金額交易，要給客戶考慮時間，不宜急著插嘴，在商場打滾的成功人士，個個比狐狸還精。我喝口咖啡，喘口氣，悠然地說：「我有位客戶，買13張。」

「13張？」

「春節，發紅包用的。」

「耶～有道理！」章董眼睛亮起來，「我考慮買200萬或300萬。以300萬元來算要3600萬元，分6年繳，一年要600萬元，我得看一下財務調度，資金能不能周轉得過來或有閒錢再說。」

「這當然。」我恭敬地回答，心中暗自盤算佣金數目，耶！

「小蘭！」章董按對講機，「麻煩把我的帳戶、今年的財務計畫和將來5年的財務規畫表拿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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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蘭進辦公室，一陣香風襲人落坐沙發，我彷彿見到一道閃電，跟著落雷轟頂，兩眼發直，眼裡心裡只有她。

「正男，正男！」章董喊我三次，我才回神，「這位是公司新來的財務副理，小蘭。」

小蘭站起來，向我遞名片，我立馬掏出名片，90度彎腰鞠躬回送：「副理好，我是李正男，不是正妹，是正男，保險經紀人考試及格執照，有保險上的任何問題，問我就對了，熱切期待為您服務。」

「喂，正男，我們初次見面，你給我名片好像沒講那麼多。」

「啊！」我一時詞窮，看著小蘭傻笑。

「正男，我先和小蘭討論資金調度，再決定要不要買保險，小蘭會跟你聯絡。」

「好。」我看著小蘭回答。

「正男，小蘭會和你聯絡。」

「好。」

小蘭盈盈一笑，眼波轉流春風習習，我的心窗打開，風吹進來，陽光照耀，花開燦爛。

「啊！」我回神驚覺，章董下逐客令，他要和小蘭討論投保的事，我不該旁聽。「是，是…是…」小蘭又笑，我更慌，喃喃自語：「是，是，我等蘭副理電話聯絡，我…先…我應該…做什麼…是是，先告辭。」我邊鞠躬邊退到門口告辭。

「妳看，妳煞到客人！」關門前我聽到章董這句話。唉！我又不是沒有看過美女，38歲的我在保險界打滾那麼多年，什麼美女沒有看過，只是我有情，妹無意。

我遺傳家族特有的中廣身材和地中海禿髮型，在重視顏值的時代，追求交女友一直不順利，遑論結婚。拜近年民眾理財需求大增，尤其是輪到4年級生和5年級生退休潮，我專買退休養老年金保單賺佣金竟成了千萬富翁。

32歲以前，我沒錢，漂亮女孩懶得看我一眼。如今我多金，事業有成，加上逼近40歲，爸媽的催婚令一道緊似一道，我也想挑個名媛淑女成家，奈何尋尋覓覓蹉跎至今。

遇到小蘭，她美麗的瓜子臉，高雅氣質，嫣然笑靨，舉手投足，全然是我的夢中情人的樣子，令我一見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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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夢裡全是小蘭，想見她想得度日如年，數度拿起手機想撥打名片上的電話又忍住。第六天，猶如六年那麼久，耳畔終於傳來她輕柔款款的嗓音，我手機沒拿穩，滑落沙發，「喂喂喂！」我撈起手機，深怕斷線「喂！喂！啊，對不起我這裡訊號不好，請問妳是小蘭副理？」

「是，我是心蘭，章董事長指示我通知您，他要買12張您推薦的退休養老保單，但是金額有調整……我想跟你當面談，方便嗎？」

「當面談，OK，沒問題。」我的心花朵朵開：「買保單是大事，契約內容複雜，一定要當面談才清楚。」

我們約在五星級飯店高檔餐廳見面。快速和她談完章董的保單契約，邀她享用中餐。我們天南地北閒聊，我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問：「副理，結婚了嗎？」

「結婚了，有一個兒子，六歲，好黏人喔！」她愉悅地說：「晚上我根本無法出門，從安親班接他回家後，他就像隻樹獺趴在我身上不下來。」

我霎時眼冒金星，叉子竟往刀刃叉，刀叉打結，我急忙端起紅酒杯，心想：「結婚、有小孩，那應該有丈夫！」又一記重拳打得我滿天星，一晃神紅酒潑灑衣襟，染紅白襯衫。

「陳總，怎麼啦，哪裡不舒服嗎？」

「不是，是太震驚了！」既然她已經死會，我索性豁出去，自嘲：「讓我心動的美女，我總是遲到，唉！」擦乾衣襟，「正男總是找不到正妹，天意苟如此，我又能怎麼辦？算了，無魚，蝦也好，妳有未婚的姐妹嗎？」

「嘻！嘻！」小蘭吃吃淺笑，「我家沒有魚也沒有蝦，我有兩個哥哥，我是家裡的小公主。」

「你老公真幸福，娶到女神。」

小蘭的表情瞬間封凍，吃完一盤生菜沙拉，再拿一盤水果，又拿盤烤蝦。我說錯話了嗎？心情盪到谷底，只好喝悶酒，對坐無言。

「我不是生你的氣，是生我先生的氣。」小蘭放下蝦殼，「他是個不負責的男人，三年沒有工作，整天閒晃，每天跟我要錢去酒吧說要找創業靈感，其實是去泡妹，不幫忙帶小孩，讓我每天傍晚趕著去接兒子，工作、帶小孩兩頭忙，蠟燭兩頭燒壓力好大，我真命苦。」

她哭訴不幸的婚姻，我卻看到緊閉的窗開了縫，一絲陽光照進來。後來，我經常藉故約她吃中餐，我們好像前世情人般熟悉彼此，話題很快進入她的婚姻創傷史，和我的情場失敗史，好像在補課，回補彼此不知道的過去。

我失眠。想像她穿婚紗拿捧花的模樣；在喜宴穿旗袍，玉立婷婷，美艷照人，風靡全場的絕代風華。想起她已婚，生米已成熟飯，綠樹成蔭子滿枝。

時而想，算了，放棄吧！

時而想，不，我就是愛挑戰，追未婚的女子有何難處，追到已婚有兒子的小蘭，才是高難度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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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氣派的辦公室。」小蘭到我的保險經紀人公司參觀。

「還好啦！」我帶她兜一圈，「室內50多坪，這是我的小辦公室。」我打開房門：「請進。」

「好大、好高雅的辦公室。」小蘭眼光四處打量：「這是我夢寐以求的辦公室耶。陳總是少年有成的企業家。」

「我都快40歲，稱不上少年有成。」我半認真半開玩笑，試探她的反應：「妳如果是老闆娘，只就是妳的辦公室。」。

她搖搖頭，不置可否。

「走吧！我帶你看看我剛裝潢好的房子。」在電梯裡我說：「同樣50多坪，家具都有了，就缺一個太太，有適合我的人，麻煩幫我介紹。」小蘭賞我一個白眼。

從25樓客廳極目遠眺，蜿蜒淡水河，日落觀音山，歷歷在目，心曠神怡。小蘭靜靜地坐在窗前沙發凝視無敵景觀。她側面輪廓極像維納斯的側影，長長的睫毛眨呀眨，我真想將她變成雕像，占為己有。

「正男，我知道你刻意對我好，你在追我，我覺得好幸福，重新有戀愛的感覺，謝謝你。」小蘭深情款款看著我，直接道破這團曖昧迷霧，我像突然遭人掀開棉被，驚愕的不知如何回答。她說：「只是，我是有夫之婦，我沒有辦法給你承諾，很抱歉。」

「對妳，我是一見鍾情，我對妳的愛如射出去的箭，飛箭墜谷，無法挽回，只有愈陷愈深。」既然她單刀直入，我也亮出底牌，「對妳的愛我遲到了，我願意加倍彌補。」

「我還有兒子。」她掩面泣訴；「我不能愛你，也沒資格讓你愛。」

「我願意包容他。」我堅定說，「我會對他視如己出，給他最好的教育。」我單腳下跪，拿出2克拉鑽戒，「妳願意嫁給我嗎？」

小蘭熱淚盈眶，擁抱我：「你為什麼遲到？為什麼現在才出現？」她又哭又笑，「不行，你太優秀，我沒有資格嫁給你，我對婚姻也沒有安全感。」

「如果妳和他離婚，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就把樓下的辦公室和這間房子送給妳。」

「不行，不行。」她哭著笑著說：「天啊！我該怎麼辦？」從那時刻起我們沒有分開過，直到傍晚她去安親班接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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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我付500萬元，讓小蘭以500萬元當贍養費說服她老公簽字離婚，兒子歸前夫扶養，她每個月再付2萬元扶養費。離婚第三天，她搬進我的豪宅，次日就是她的生日，我們在臀部靠近腰的地方刺青，我刺「蘭」，她刺「man」男的英文單字，也意喻我是她的男人。我兌現諾言將5樓和25樓送給她。

相愛容易相處難嗎？共同生活後，我才知道小蘭不願意煮飯，她說：「光是買菜煮飯的時間，在外面都吃飽了，還不用洗碗」、「炒菜吸油煙會得肺癌，以後誰陪你？」每餐外食，有「三不去」餐廳，吵雜的不去、擁擠的不去，沒情調的不去。這些我都依她。

夜裡，握著她的手摸到鑽戒，我輕聲問：「我們生個小baby？我媽一直催，想抱孫子。」

「不行，我不要未婚生子。」她的手指堵住我的嘴，「不要身材變形，我─不─要─變─胖。你媽要抱孫子，叫你妹妹生一個比較快。」

「我們先結婚？」

「我有恐婚症。」她嘟嘴叉手，「我受夠了當媳婦的氣，要認識那麼多親朋狗友，逢年過節要遵守那麼禮節，煩死了。」轉身背對我睡。

「我只有一個妹妹，其他人也是親戚好友。」我也轉身背對她，嘟噥抱怨：「什麼親朋狗友？」我們的距離愈來愈遠。

有一天，我在百貨公司餐廳向客戶解釋保單內容，看見她與型男前夫十指緊扣逛百貨公司，小男孩在一旁奔跑，多麼登對的一家人，我立時成了雕像。

當天回家我與她大吵。她大方承認與前夫復合，「兒子是我們的黏著劑，血濃於水啊！我也沒辦法。」她說：「離婚後他改邪歸正，變成顧家愛小孩的帥男人，像以前那樣追我，求我復合。」她轉身掀裙拉下露出臀部上方的刺青，man的前方多Nor變成Norman。

「Norman是誰？」

「是他。」

Norman諾曼才是她的最愛；No man，不是我。我聽到心碎的聲音，也了解覆水難收，理智告訴我要保住財產，我努力壓抑遭背叛的怒氣，深吸口氣：「好，我成全妳，讓妳回家。我們好聚好散。」

「回家？拜託，這裡就是我的家，房子在我名下耶！請你搞清楚。」她蓮步輕移走向大門，開門：「請你離開我的家，否則我會報警。還有，一個月內搬出我的辦公室。」

我氣得告上法院，控告她盜走我兩間房屋。

法院傳喚土地代書作證，代書出示一段影片。

「陳正男先生，我再向您確認一次，您交給我的文件是什麼？」代書問。

「是我5樓和25樓房屋和土地持分所有權狀。」

「您給我文件和印章的用途是什麼？」

「我將兩間房屋賣給許心蘭小姐，委託你們事務所辦理產權過戶。」

法官判決，是我自願將房產送給小蘭，她不用歸還房屋。

現在，我在大樓前將最後一個箱子搬上搬家公司的小貨車，看著小蘭一家三口住進我那1億7千萬元豪宅和辦公室，汗水流進眼裡，心中淌血。

是我不對嗎？忘了愛情也要買保險，不該將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

還是我被騙？被小蘭「色」計，人財兩失。

還是報應？我拆散小蘭一家人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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