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慧莉 圖／美聯社

人類各種競技場上似乎都有一位佼佼者、領頭羊，其地位無人可取代。比方說，音樂史上有貝多芬，拳擊運動裡有阿里，足球史上則非比利莫屬。

比利，這位於上個世紀代表巴西隊拿下三屆世界盃冠軍，創下史無前例輝煌戰果的球王，退休近四十年後，運動影響力仍不減當年，廣告邀約不斷，堪稱全球最佳運動形象代言人。值此四年一度的世界盃在巴西熱鬧開打，我們就來溫故知新這位風光一甲子的世界級運動員；他的人生不僅傳奇，更彷彿一部足球斷代史，見證了這項運動賽事的風格演變。


生命軌跡
從窮小子到世界球王

比利，原名愛迪生（Edison Arantes do Nascimento, 1940-），出生成長於巴西的貧窮小鎮，小時候唯一的休閒就是打著赤腳，跟著街坊鄰居小孩踢著克難式自製的足球。

比利的父親則是一名足球員，曾加入一支小球隊，在聖保羅附近的小鎮上踢球。在父親的專業指導下，比利的足球天分甚早顯露。事實上，不僅如此，他的足球生涯多虧有父親兩次的「臨門一腳」才全然開啟。

父親的眼淚和擁抱

比利十歲時，記憶中的第一個世界盃在他家客廳登場。當時，他父親邀了隊友來家裡看電視轉播，原本熱絡的氣氛突然沉寂下來。接著，他看到父親落下眼淚，一問才知巴西丟失了世界盃冠軍，敗給了烏拉圭。貼心的他趕緊安慰父親：「別難過，兒子幫您贏回世界盃。」

隔年，比利首次加入鎮上球隊，不久便因優秀的球技成為隊裡最棒的球員，在街坊間小有名氣。當時，常有鄉民以香菸「禮敬」他，讓他備受「尊榮」地來者不拒，因而染上菸癮，甚至在買不起香菸時向人乞討。

有一回，比利故技重施，卻被父親撞見，當下他看見父親憂傷而憤怒的眼神。回家後，父親問他「抽菸抽多久了」，他避重就輕地回答「只有幾次」，接著父親伸出手來，他以為自己「大禍臨頭」，嚇得趕緊捂住臉，沒想到，落在身上的不是一記重重的耳光，而是一個緊緊的擁抱。

父親告訴他：「孩子，如果你想成為偉大運動員，怎能不愛惜身體呢？但要是染上惡習，足球生涯可能就到此為止了。將來的路怎麼走，你自己決定吧！」接著，邊從錢包掏出幾張紙幣邊說：「如果你想抽菸，就拿錢買吧！跟人要，會讓你顏面盡失。」比利聽後，羞愧萬分，淚流滿面，當他抬眼時，看見父親也老淚縱橫。

三奪金盃 舉世無雙

父親的擁抱，讓比利從此更堅定地走在正確道路上。十五歲，他加入桑托斯隊，正式開啟足球生涯；十六歲，已是聯賽中的神射手和巴西國家隊的先發球員；十七歲，即前往瑞典參加世界盃，並踢進兩球與球隊一起拿下世界盃冠軍，實踐了多年前「要為傷心父親贏回世界盃」的諾言。之後，比利又連續參加了三屆的世界盃比賽，除了一九六六年未能如願，又抱回兩座金盃，成為史上唯一三奪世界盃的球員。

比利球技一流，不管打哪個位置都遊刃有餘，亦能勝任「守門員」。他最為人稱道的是「倒掛金鉤射門」的招牌動作。足球生涯中，比利總共踢了一三六三場正式球賽，踢進一二八一顆球。

一九七四年，比利從巴西足球隊退休後，加入北美洲足球聯賽的紐約宇宙隊，簽下三年七百萬美元的合約，成為當時最高薪酬的運動員。一九七七年，在其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年，紐約宇宙隊贏得聯賽冠軍，比利見好就收，光榮退休。

退而不休 推廣體育

此後，比利雖不上場踢球，但仍活躍於運動界。他留在美國擔任足球賽事評論員，推廣足球運動。一九九四年於底特律舉辦的世界盃，比利亦躬逢其盛，擄獲全球粉絲的心。

一九九五年，比利回國投入政壇，成為巴西體育部長。二○○一年，他與阿根廷的馬拉度納一起被國際足球總會推舉為「世紀球王」。今年一月，比利的個人榮譽再添一樁，成為國際足總新增設獎項「國際足總榮譽金球獎」的首位得獎者。

今非昔比
見證足球賽事流轉

拜科技之賜，世足賽的能見度愈來愈高，媒體只要買下現場直播權，全球觀眾就能同步觀賞，這有助於提升足球運動的熱度，至少輸贏結果立刻揭曉。

不僅如此，球員們還可以善用媒體利器表情達意，讓遠在故鄉的家人馬上接收愛意。阿根廷國腳梅西就曾冒著犯規風險，對著鏡頭掀開球衣，露出裡頭寫上「媽咪，生日快樂」標語的內衣向家鄉母親慶生。

瑞典電台報佳音

這點讓半個世紀前叱吒球場的比利感觸良深。他永遠記得首次獲得世界盃冠軍卻不能馬上跟家人分享的滋味。當時，比利和他的球隊於晚上奪冠，卻得等到第二天才能到瑞典電台，透過廣播向鄉親報佳音。

此外，當時的球隊也不像現在的球隊，有贊助者提供金援；他們得周遊列國踢球賺取經費。這點讓比利引以為豪，他覺得足球運動就是靠他們當時走遍大江南北奠定普世性的。而在體力上，比利認為，足球員也今非昔比；因為多了裁判看似給予懲罰的舉牌動作，球員可以稍事喘息，不必再因滿場跑而累得人仰馬翻。換言之，紅黃牌的遊戲規則反倒成了一種球員保護機制，卻也讓時下球員再也沒有過去球員的超高能耐。

森巴式足球式微

體力之外，比利認為賽事戰術風格也在丕變。

過去，有歐式足球與巴西式足球之別；前者首重防守和對抗，後者強調進攻。現在，球員「國際化」，不只為自己的國家效力，也在世界各地開打。球員間相互交流的結果，戰術風格已趨平衡，不再明顯，甚至防守已成為主流趨勢。

另外，將舞蹈動作和音樂律動融入足球動作的森巴式足球也在式微。比利表示，以前他們除了志在贏球，總想在比賽中加一點表演，讓賽事更有看頭。而今的教練們似乎少了這分雅興。

憂團隊默契不再

教練的帶隊風格和判斷固然重要，但團隊精神的發揮更不容小覷。比利覺得過去巴西隊曾締造光榮球史，主要原因即是隊員個個會踢且合作無間；當時，他還有個默契十足的搭檔加林查（Manuel Garrincha），只要兩人同時上場便所向無敵，曾因此創下十五年間未吃過敗仗的佳績。

相較之下，比利憂心現今巴西球隊的團隊默契不足，認為球隊臨時成軍，互動有限，想靠一、兩位足球明星孤軍奪冠是行不通的。此外，將所有的希望都託付在現今巴西足球一哥內馬爾身上，未免也讓這位初次參加世界盃的球員負荷過重。對比利而言，足球賽，向來是團體戰；過去他的時代如此，今天亦然。

價值定位
謹記家訓 善用天賦

比利的時代過去了，但他的魅力有增無減。近一甲子後，這位世界球王所到之處仍引起轟動。人們喜歡他的招牌笑容與全身散發的自在謙和。

謙卑的理由

但比利的謙卑並非生性使然，而是他那位可敬的父親適時的提點。曾經，他因自己技高一籌而表現得狂傲自大、不可一世，常取笑作弄那些不如他的玩伴，他的父親看不下去，就告訴他：「孩子，別這樣欺負人，你很會踢球，完全是上帝的恩賜，你什麼都沒做。既然如此，憑什麼自覺高人一等？你要學會敬重他人，當一個好人比什麼都重要，從今而後，你要做好人的榜樣。」

此後，比利變得自重而謙遜，並勤練球技，將上帝賜予他的足球天賦完全發揮出來。只是，他偶爾還是會擔心萬一自己沒有相對的體力該怎麼辦？

神蹟的時刻

不過，足球生涯裡，比利仍有多次見證神蹟的時刻。首次參加世界盃就抱回冠軍，對他而言，就是一項神蹟。

更令他印象深刻的神蹟發生在非洲。當時，他與隊友到訪奈及利亞，該國正處於內戰。然而，他一出現，所有人放下干戈，只為看他踢足球；等他打完球離境，暫時平息的戰爭繼續開打。

而在比利最後一次世界盃之役上發生的神蹟就更令人莞爾了。當時，球隊再度拿下世界盃冠軍，賽後球員一起慶功，卻獨漏比利的身影。原來，他暫離人群，跑去「謝主隆恩」，因祂聆聽了他與隊員決賽前的禱告，而他們的禱告內容竟與奪冠無關。他們當時是為那些貧病的弱勢者、無辜的戰爭受害者以及家人的健康祈福。或許，正因他們超越個人榮辱的眼界，神蹟才得以再度降臨。

巴西足球魂

不管如何，比利在其足球生涯中學會了相信，相信自己是有使命的。過去，他一直想藉足球運動讓全世界認識巴西——一個曾經籍籍無名、常被誤以為亞馬遜或是烏拉圭的國家。後來他辦到了，讓巴西因他所締造的輝煌史而廣為人知，甚至成為足球運動的代言國。只是他的神力也僅於此了。

比利曾涉入巴西政壇，發現裡頭盜賊四起，貪腐情況嚴重；還曾制定「比利法」打擊貪腐，可惜效果不彰，最後只好揮揮衣袖全身而退。

事實上，不只巴西政壇，足壇亦是人性的試煉場。許多球員在事業登峰造極時，開始沉迷於酒精、女色、賭博等惡習。比利坦承自己也曾年少輕狂，做了許多蠢事，但他謹守分際，遠離惡習，甚至婉拒任何菸酒廣告代言，以此作為對父親多年前關愛自己的積極回應。

唯一的比利

上周日，「比利博物館」在他的發跡之地巴西桑托斯港都揭幕，肯定他畢生對足球運動的貢獻。他在揭幕典禮上致詞時將一切榮耀歸予上帝。

儘管先前因預測不準，後來有了「烏鴉嘴」的不雅封號，這位世紀球王仍德高望重，說話擲地有聲，常被人問到誰是當前最厲害的球員。他喜歡葡萄牙球隊的C羅，但認為梅西是近十年來最棒的球員。

至於他與阿根廷的馬拉度納和現在的梅西，誰技高一籌，他笑說：「風格不同，如何比較？」

那麼，這世上是否還會再出現另一個「比利」呢？這點，他很肯定地表示：「不會，因為我的父母再也生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