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平禾
錦秀喉嚨一陣乾癢欲嘔,她張大口用力吸氣,氣管猛烈收縮吸不到空氣,像離水魚張大口喘氣瞬間失去意識。
黑暗中,有萬隻螞蟻爬上身,一群一群鑽進袖子、褲管,千萬隻腳蠕動踩踏、啃噬肌膚,令錦秀渾身打冷顫豎起雞皮疙瘩倏然驚醒,「啊~」她全身癢得哀嚎在地板磨蹭翻滾,「咻!咻!」雙手騷頭依然爆癢不止,「碰!碰!碰!」頭撞地板止癢。
魏金棋趕緊將一小包白粉倒進玻璃球瓶,點燃酒精燈挪到瓶底加熱,一會兒玻璃瓶冒出白煙,魏金棋將瓶口湊到錦秀嘴邊,讓她猛吸幾口,慢慢地她不再撞地翻滾,趴在地板喘氣。
休息一陣子,錦秀用僅剩的些微力氣爬向魏金棋卑微地拉著他的褲管哀求:「棋哥,再給我吸幾口,再幾口就好。」
「再幾口就吸完了。」魏金棋自顧自地吸一大口,「何況你又沒有買。」
「棋哥,我買,這包我買。」
「哼!你又沒錢,怎麼買?」
錦秀掙扎著站起來,動手拉開棋哥的皮帶頭。棋哥撥開錦秀拉皮帶頭的手,一手輕推錦秀:「對不起,我對骷髏沒有興趣,我要的是錢。拜託,妳去照鏡子看看,妳全身排骨,心領了。」稍後看看錦秀,不捨她痛苦的模樣,乾脆把玻璃瓶塞給她:「送妳吸啦!」
錦秀搶過玻璃瓶湊到嘴邊猛吸,再緩緩吐氣,深呼吸再緩緩吐氣,臉上掛著心曠神怡,怡然自得表情,「雖然我一時沒錢,但是你的恩情,我會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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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秀騎機車載女兒咪咪急馳經過市區。咪咪穿紅色T恤、藍短裙和夾腳拖,短裙迎風飛舞,一雙腿修長白晰,幾名機車騎士放慢速度不急不緩跟在一旁伴騎。機車停等紅燈時,咪咪警覺回顧盼望,雙頰微紅透著少女的稚嫩和青澀。
錦秀回頭,瞪視後方一群機車男騎士,用眼神警告他們不要靠近她。
「等一下棋哥叔叔要妳做什麼,妳就做什麼,不可以說不,不可以抵抗,知道嗎?不然媽媽會死掉。」她再三強調,「不然媽媽會死掉。」那種椎心的痛,蝕骨的癢,撕裂肌肉的苦比死還難受。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選擇死,也不要犯毒癮的痛苦。但她現在不能死,她還有女兒相依為命。
機車停在棋哥家兩層透天厝門口,錦秀帶咪咪到門口按門鈴。咪咪看見大門口兩側各有一支監視錄影器,二樓屋頂也有一支監視器。她有點害怕地依偎在媽媽身邊。
「誰呀!」聽到門鈴對講機傳來粗粗的男人聲音,咪咪緊靠媽媽。
「阿秀啦。我帶我女兒來了。」
「好,讓她進來。」接著「嗶~」一聲兩扇鐵門應聲而開。
「進去,進去。」
咪咪手拉著門框躊躇不前,望著媽媽。
「進去。」錦秀將咪咪推進門並交待:「棋哥叔叔說做什麼就做什麼,知道嗎?」
咪咪向前走了幾步,回頭望母親。
錦秀揮揮手要咪咪繼續走,「他是好人。」看著咪咪進屋,她才關上大門,騎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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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錦秀依約定時間抵達棋哥家,按門鈴。
「等一下。」棋哥透過對講機說,「再等一下就好。」
錦秀坐在機車上足足等了半個小時才見咪咪開門出來,輕快地轉身關門,走到機車旁,正待跨上機車,錦秀急著問,「趕快給我,快!」咪咪從紫色小背包拿出塑膠袋,錦秀立即一把搶走,探頭一看塑膠袋內有幾包小白粉,臉上漾出微笑,拍拍座墊,「快上車。」
錦秀回家馬上衝進浴室,吩咐咪咪:「不管誰來,都不要開門。」
咪咪扔了夾腳拖,拿下紫色包包逐個打開內袋,端詳縫線和背帶,把玩得愛不釋手。她從以前用的塑膠包包裡掏出小鏡子、梳子、唇筆和粉彩盒,移置紫色包包,將舊包包一腳踢到沙發下方。
錦秀走出浴室,精神奕奕地問:「我來煮晚餐,要吃排骨湯嗎?」瞧見咪咪手上的紫色包包,一把抓過來翻翻看看,「嘖!嘖!真皮的耶,我都沒有這麼貴的包包,棋哥叔叔給妳的?」又扔回去給咪咪,盯著咪咪看了一會兒,笑笑捏捏咪咪的臉頰,「妳長大了!」
咪咪此後經常夜宿棋哥家,甚至放學後逕至棋哥家,熟悉如同回家。次日離開時,棋哥會將幾包白粉放在咪咪書包,讓她帶去學校,回家再交給媽媽。咪咪喜歡去棋哥叔叔家,棋哥叔叔不會叫她寫功課,會帶她去吃高檔餐廳吃晚餐,買新衣服、包包送她,替她辦手機門號並送她新手機。她背包包帶手機上學,讓女同學好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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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咪咪夜宿棋哥家,白粉來源穩定,錦秀從以前三天吸食一次白粉蒸煙,變成每天吸食一次。吸食時間縮短,頻率密集,令她愈來愈無法忍受毒癮發作的痛苦,變得更依賴白粉帶來的力量。沒有白粉,她全身無力,頭腦停止運轉無法思考,累得頻頻打呵欠、流眼淚,渾身痠痛。只要吸過白粉蒸煙,片刻鐘她就像充飽電的機器人,做起事來帶勁有活力。
她不能一天沒有白粉,那太可怕了,簡直是世界末日來臨,或下十八層地獄。她重覆做一個夢,夢裡她焦急地找東西,在家裡翻箱倒櫃地找,心裡很著急,卻找不到。她跑去公園、咪咪的學校、車站和佛寺宮廟,遍尋不著。她跑得氣喘噓噓累癱倒地時,一個人問她:「妳在找什麼?」她才因想不起自己在找什麼而驚醒,汗溼枕被床單。
錦秀的焦慮只能透過燒烤白粉後的煙霧緩解。她知道,夢中尋找的東西是白粉,正是她白天擔心沒有白粉的寫照,「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是這焦慮卻從夢裡延續到白天,兩相交乘,焦慮更是嚴重。她不得不去找棋哥。
「棋哥,這些日子咪咪常來陪你,你還滿意嗎?」
「青春肉體跟歐巴桑當然不一樣。」棋哥笑得很詭異。
「你很喜歡咪咪,對不對?你可以娶她嗎?」
「啊?什麼?」
「我願意將咪咪嫁給你,但是你要保證每天給我白粉。」
棋哥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妳瘋了,吸毒吸到頭殼壞掉控固力(水泥),還是頭腦秀逗(短路)?」
「我沒有秀逗,我是說真的。你是大盤,生意做那麼大,咪咪跟你吃好穿好,我也不必每天擔心白粉沒了怎麼辦。」
「我喜歡咪咪和跟她結婚是兩回事。」棋哥斷然拒絕:「老實告訴你,我不會為了喝牛奶養一頭牛,而且咪咪才幾歲,怎麼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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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秀苦惱萬分,日思夜想,擔心白粉中斷來源的危機感愈來愈沉重,沉重到她無法負荷。突然間靈光一閃,想起之前逮捕她的小白既是警察又是法律系畢業,一定很懂法律,且有處理人情世故的豐富經驗,於是去派出所找小白。
「錦秀,妳的保護管束已經結束,最近沒有再吸了吧?」警員小白親切詢問。
「當然沒有再吸毒品,那是不好的東西。」錦秀拉著小白到一旁悄聲說:「我有一件法律上的事想請您幫忙。」
「請說,只要能為民服務,我們一定力盡力。」
「我的女兒咪咪,喜歡一個叫做棋哥的男人,咪咪常常離家出走,去棋哥家過夜,我懷疑棋哥已經和咪咪發生過性關係,所以……」錦秀欲言又止。
「妳要棋哥負責男人應負的責任?」
「對,我要他負起責任娶咪咪為妻,他卻只想玩弄咪咪身體,拒絕跟咪咪結婚。」錦秀問:「我可以請你去跟棋哥協調,勸他娶咪咪,不然我要控告他誘拐少女。」
「誘拐少女?咪咪幾歲?」
「十四歲。」
小白心中一驚,再問:「妳知道棋哥全名嗎?」
「魏金棋。」
「喔!」小白知道這個魏金棋是毒品列管人口,心中盤算此事八成和毒品有關。警方之前曾經暗中勘察過魏金棋住家,發現有監視器和養狗,戒備森嚴,正想找個好時機進屋搜索,他不動聲色地說:「可以,我明天和妳去找棋哥,勸他拿出男人魄力負起該負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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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錦秀停好機車,按棋哥家門鈴。
「妳來做什麼?」對講機傳出棋哥不高興的聲音。
「我來找咪咪,臨時有事要當面告訴她。」
「嗶~」鐵門打開。
錦秀走進院子,咪咪打開房屋大門,穿著輕薄近乎透明的睡衣站在門口等待。小白和五名警員見狀衝進去,小白撲上去壓制僅穿一條短褲的棋哥,大喊:「不要動,這是法院核准的搜索令。」將棋哥上銬,令他趴在地上。
咪咪嚇得抱住錦秀呆立一旁。
五名警員在屋內找出大批毒品,咪咪書包找到FM2、搖頭丸等毒品。
「白先生,我不是叫你們來抓他,是要你勸他娶我女兒。」
「妳真的吸毒吸到頭殼壞掉,竟然叫警察來抓我。」棋哥趴在地上氣得大喊:「我被抓,妳也沒有白粉,笨蛋!」
「錦秀,從妳找我勸棋哥娶咪咪,我就發現妳吸毒吸到沒良心,鬼迷心竅,竟然將女兒送給毒販換毒品,硬將咪咪與棋哥送作堆,送羊入虎口,妳還是個母親嗎?妳要驗尿,查明有無吸毒。」小白轉頭說:「魏金棋,你不但涉嫌販毒吸毒,還與未滿十六歲少女發生性關係,罪加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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