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錦郁

在海外一個聽講的場合上，巧遇幾年不見的朋友J。J是我多年前在美國認識的，當時我們前去參加一個研習營，被安排在同一寢室，雖然同住但並沒有過多的交談，畢竟活動中大家都忙，尤其J是一個中醫師，為期一周的研習當中，總會有人因水土不服或臨時的身體狀況，需要她的協助。所以在緊湊的研習課程外，但見她常被找去義診。而回到房裡，偶或還要幫我們幾個室友看診或針灸。

後來，在幾次類似的活動中，我們又不期而遇，因曾經當過室友，所以我也會去找她詢問旅外突發的身體不適症。J是北京一家老字號中醫院的醫師，先生在香港工作，婆家在台北，所以她經常往來三地，平時不知道她的行蹤。

經過近三年的疫情，當我們意外重逢時，我第一句話便是問她「現在住在哪裡？」她回說「香港」。數年不見，我們在飯店大廳小坐片刻，簡單的聊聊近況，她問我，最近還有沒有新的作品。我告訴她，這兩年來，我的寫作聚焦在「花」和「禪」的關聯。她要我舉例說明創作的方向，我說著說著，明顯的感覺到她的不太以為然，於是又深入說明，在寫「花」的部分，我著重探討的是花藝理念的展現等。

J接口說，她自己很喜歡花，在臨床上也常會用到花，因為花有治療的功效。於是換我要她舉例說明，J舉菊花為例，她說菊花的花序就像是一個曼陀羅（Mandala）。以曼陀羅的概念來做為身心療癒的統合，前人早有研究，連著名的心理學家榮格都曾向西方推介這套源自東方的儀式。我好奇的續問J，那麼她在臨床上拿菊花來治療什麼？「情緒」，她專業的回答，「玫瑰也可以治療情緒」。就在我為自己這方面知識性的不足而感到遺憾時，我們之間關於花的話題也因接下來的行程而匆匆打住。

不過J的談話卻在我的腦海中縈繞良久，感覺自己學習花藝，努力認識花卉，但對於花的了解卻僅於外相，而關於花的治療，也因這一席談話，讓我想到另一個從事芳香療法的朋友珍。在我看來，珍是一個奇女子，她出身西醫家庭，本身是頂尖大學文學科系畢業，卻對芳療這事情有獨鍾，大學畢業就投入這一行業。早期，芳療師不似現在被認知，通常被視為從事按摩業者，但珍因為興趣，無怨無悔的一路走到現在。珍為了品質把關，自己進口芳療產品，還會獨自飛到法國和澳洲等地，參加外國講師開設的工作坊課程，她的英文流暢，能說能譯，感覺從她那裡，我多少窺探到芳療的廣闊天地。

芳療是透過精油來改善身體的若干症狀，而精油從富有香氛植物的花、葉、根、種子等部位萃取出來。不同部位萃取出來的療效也不同，如薰衣草有安神效果，檸檬或葡萄柚能提神，薄荷能驅蚊蟲；玫瑰、茉莉的淡香則讓人聞之神清氣爽。其實這些精油經常被應用在日常裡，只是我們不一定明顯感受到，譬如我有時到某些連鎖的髮廊洗頭，會被問到「要不要洗精油？」當回答好後，又要在薰衣草、葡萄柚、玫瑰精油間做選擇。若是在夜晚洗髮，我多半會選薰衣草，希望能夠助眠；夏天我一定選葡萄柚，感覺清涼無比；但如果前去洗頭是為了要參加活動，我會選擇玫瑰，這樣對於精油的直覺似已成慣性，不必思索。

不過，進到珍的工作室後，我不必做任何選擇，而是交由她決定。珍慣常會請客人先喝杯含花精的水，然後小坐一下，說說話後再起身調精油。在開始芳療之前，她會說明當天調的有哪些精油，想必是根據每個人的身心狀況而調，從她口中所說的霍香、依蘭、乳香，都是我未曾知曉，但似乎常被用在我身上。珍將調配的精油滴在客人身軀，再用手掌輕推，她的推勁不大，有些人甚至覺得過輕。我也曾經問過她手勁的拿捏，珍說明，好的精油本身就能發揮療效，所以不必太使勁。

長期以來，我們一直使用珍所推介的巴哈花精乳霜。這款乳霜對於消除瘀腫有明顯的效果，成為家裡的必備品。珍的工作室有讀書會，透過她的陸續解說，我也對於花精的療效有了一知半解。關於花精的療法，是由英國的一位外科醫生愛德華．巴哈（Edward Bach）所發明的，巴哈醫生專擅順勢療法，他從植物中發現三十八種的單方花精，這些花朵的能量被保留在露水裡，可以用來對應身體的負面情緒，是一種純天然的療法，可以為人們帶來正面的能量，宛如巴哈醫生自己所詮釋的：當我們服用花精時，是在讓花朵的美德湧入我們的個性。

其實我們不僅服用花精，也會吃花，如一般餐桌上常見的青花菜、花椰菜、油菜花，以及或炒或煮湯的金針花；在西方，有些花被視為料理的極品，朝鮮薊被稱為花料理之皇，在地中海的料理當中可以看到，我自己則只在國外的烹飪節目裡看過；又義大利有各種吃櫛瓜花的傳統料理，櫛瓜又稱夏南瓜，營養豐富，在疏果時摘除的花苞，成為當地人喜歡的花朵料理。

基於地緣產出的不同，各地關於花的料理也不同，好比日本人也吃櫻花，櫻花種類甚多，但不是每一種都可以吃，日本人吃的是「關山櫻」，將關山櫻花瓣加以鹽漬，便可以加入麵包或鬆餅裡，還可做成櫻花餅。這些花的料理通常在春天最多，我曾在賞櫻季節時在日本吃過櫻餅，或許是一種心理作用，感覺賞櫻品櫻特別富詩情畫意，爾後只要看到有賣櫻花的食物，我都會光顧。

不單吃花，我們也喝花，有一陣子流行蝶豆花的飲品，它藍色琉璃光的色澤十分迷人，又如玫瑰花茶、茉莉香片、蜂蜜桂花各有其美，還有消暑的洛神花、解燥的菊花茶、助眠的洋甘菊等，在在滋潤了我們忙碌生活中的乾枯。

和J的短暫談話，促使我去思索在花藝創作之外，關於花的其他應用，也愈發體認到花在我們的世界，除了賦以精神上的富足，讓文學家寫出許多經典的歌詠花朵的作品、畫家畫出花的精髓、設計師據此衍生出和花朵的相關意象；更實際應用在芳療、飲食上。

花朵將它從大自然吸取到的日月精華，毫不保留地奉獻給人類。在欣賞花朵的美麗之餘，意識到花的為人廣用，我忍不住要衷心地向百花們致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