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麻雀

小時候，媽媽總是將我帶在身邊；漸漸長大後，變成我喜歡待在媽媽身邊。

媽媽退休前從事勞力工作，隨車搬貨，南北奔波，但即使十分疲累，她仍會善用零碎時間，教我烹飪與做人做事的道理。

小學二年級的我，從開瓦斯、煮泡麵、炒青菜學起，對於媽媽的手藝佩服得五體投地。其中，醃小菜的功夫看似容易，卻不易做得道地，除了小黃瓜、大頭菜、白蘿蔔或高麗菜，甚至吃掉果肉、刨掉綠皮、厚厚白白的西瓜皮，經過媽媽的巧手，加入恰到好處的鹽糖醋，隔天，家裡就有爽脆可口的開胃菜可以享用。

退休後，媽媽空閒的時間多了，我卻已經結婚北上，無法天天陪伴左右。

以前與父母聯繫依靠長途電話，僅用三言兩語噓寒問暖，主要不是擔心電話費昂貴，而是從音量、音調和內容，很快就能確認彼此是否安好。現在有了視訊軟體，理應盡情聊個夠，但我們每日依然習慣只用幾分鐘講重點，關心彼此的生活。

農曆年前，一如往常與媽媽輕鬆聊完，安心上床睡覺。誰知隔天一大早，爸爸和大弟傳來媽媽躺在醫院急診病床上的照片，說已照完電腦斷層，緊接著要進行心導管手術，替一條塌陷的血管裝上支架。雖然醫生說不會危及性命，焦急的我仍然眉頭緊皺，流著淚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會這樣呢？昨天晚上不是還好好的嗎？」感嘆生命無常的同時，也懊惱自己無法立刻趕去探望。不是沒有空，也不是沒有交通工具，而是因為新冠疫情，同住的家人才剛被衛生局通知到指定醫院採檢，報告還沒出來；而且住家又與當時情勢正緊張的部桃同一區，害怕身上已有病毒潛伏，衝動趕回去，恐怕連累身體虛弱的媽媽和正備受煎熬的爸爸。

那天晚上我久久無法入眠，想著媽媽的好、想著自己為人子女的不足、想著如何面對終究無法逃避的人生課題，也想著天亮後會有好消息。

萬幸媽媽手術順利，留在加護病房兩天後即轉普通病房。視訊通話中看著她臉色漸佳，能下床走動、正常飲食，我的心方才跟著紓緩下來。

媽媽出院後，我變得很嘮叨，千叮嚀萬交代：不准大掃除、不必張羅年貨，暫且放手所有家務事，以「養好身體」為唯一任務，無須煩惱年怎麼過。但即便媽媽答應：「好啦，我知道啦！」我真怕她閒不下來的個性，體力稍微恢復就以為自己是女超人，開始磨起米漿做年糕或拉起水管沖洗鋁門窗，因此，也提醒爸爸得時時在一旁照護監管，必要時貼心阻止媽媽過分勞動。

部桃解封後，疫情稍緩，初二終於回到娘家，第一個動作就是擁抱媽媽，雖然彼此沒有多說什麼，四周卻瀰漫著幸福。當時害怕口罩被沾溼，快速拭去眼角淚水，催著媽媽和家人們到附近的街道走走。今年鎮上的花燈以「牛」為主題，吸引許多遊客打卡拍照，我也不免俗地拉著媽媽一起擺姿勢，含蓄的她堅持側身站得挺直，不露齒笑對鏡頭。

以前年輕，只要有媽媽在，我就像吃了定心丸，擁有勇氣面對全世界。現在才領悟，唯有媽媽健康平安，嫁為人婦、離鄉兩百公里的我，內心才能平靜安定。

倘若可以，每個假日我都想陪在媽媽身邊，不管是揉饅頭、包餃子或看不怎麼精采的電視節目，甚至只是靜靜地坐在騎樓下，感受陽光的溫暖與微風的輕拂，多麼平淡無奇都好，讓我疼她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