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麻雀

鄉下人情味濃，媽媽又好相處，所以家裡雖然沒有務農，卻總能隨著時令收到親朋好友有機栽種的蔬果，有時是一大捆連藤的地瓜葉，有時是用報紙包裹的絲瓜、茄子，有時是天微亮已採收下山的竹筍，這次是一大布袋約有十來斤重的破布子。

童年時期，我對破布子懷有心結，只要見到它，代表大半天的玩樂時光即將泡湯，免不了嘀咕幾句，再心不甘情不願的聽從媽媽指示，重複著加水、撥弄、撈起的動作。如果破布子大顆飽滿又乾淨的話，心裡的抱怨會少一些，但如果破布子果粒小又稀疏，還有介殼蟲寄生的話，那註定工作時間漫長，無法和巷子裡的同伴盡情玩樂。

花費一番工夫清洗乾淨的破布子，黃澄澄的，在水中顯得圓潤可愛，我坐在小凳子上從大盆子裡抓起一小把，眼明手快的捏下每一粒果實，媽媽也是聚精會神、低頭挑揀著，明明已經很努力了，怎麼盆子裡的破布子還是那麼多啊？

媽媽看出我的不耐煩，說：「不用看啦！趕快做就對了。」幸好，鄰居或剛好路過的朋友都會主動幫忙，隨手抓張一旁的小圓凳，湊過來邊做邊聊。多了幾雙手，速度快了很多，我像黑暗中看見曙光一樣，忍不住開心地笑。

小心翼翼地將挑撿好的破布子抬到後院，倒進灶上的鍋裡，加水淹過破布子，再丟入幾片甘草，準備長時間的熬煮工作。確定火生好之後，每隔十五到二十分鐘要添加柴火，其它就是我最最寶貴的時間，不論跳格子、彈彈珠或是玩紅綠燈都好，只要不忘記回家巡視灶火，媽媽就會給我最大的自由。

根據我的經驗，熬煮破布子蓋鍋時最好留一個縫，甚至不要蓋鍋蓋，否則鍋裡不停冒起的泡泡若溢出鍋外，整個灶台會像土石流侵襲過，特別難清理。

在灶上煮了三個小時的破布子，啵啵作響，滿室馨香。媽媽會單純加些鹽或清醬油調味，還會豪邁地撒入切得薄薄的嫩薑片，不論做成塊狀或罐裝顆粒狀都非常美味，搭配不同的料理，就是畫龍點睛、不可或缺的古早味。

長大之後，我對破布子不再糾結，反倒期待著與爸媽和鄰居在騎樓下邊做邊聊。今年的破布子長得不錯，不採收可惜，不做來吃更可惜，所以八十多歲的姨丈從園子裡砍了幾棵沒特別照顧卻結實纍纍的破布子，到市場半買半相送便宜賣掉之前，依慣例留一布袋給媽媽。他有感而發說：「現在少年人都買現成的，沒多少人會自己做啦！」他心裡清楚，惜物如金的媽媽每每收到農作物，總會做最好的處理與安排。

花費一上午做好的破布子稍微放涼，媽媽就迫不及待的要我送給住在隔幾條街的阿姨和姨丈，這份溫暖由我傳遞，深感幸福。雖然市面上類似的商品價格並不貴，但是彼此疼惜、互相照顧的情誼，就像手中的破布子一樣，單純卻有味，平凡卻回甘。

破布子，又名樹子，媽媽做的破布子不死鹹，配稀飯、蒸豆腐或者加些豆皮和九層塔一起炒，香氣迷人。希望每年我都能和家人一起做出值得細細品嘗的破布子，豐富生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