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賽夏客

「退休後，做什麼好呢？」

友人快人快語說道：「妳真歹命！退了就退了，還要做什麼？難不成要從此牢籠再跳入彼牢籠，一輩子被綁、被困住嗎？」其實，他誤解了我的意思。驀然，想起莊子以經典的《逍遙遊》譬喻人生，我要的就是那樣：一種悠遊自得、無所待地憑著感覺走。

在職時，做不了呼風喚雨的「大鵬鳥」，退休後，願以短視短見的「蜩與學鳩」自居。簷下展書讀，多少能增廣見聞；開啟電腦視窗，捕捉剎那的吉光片羽；爬爬後院小山，雖無大山大海的壯闊，卻有著療癒心靈的溫馨翠綠，構成了我「人生三樂」的富饒。

一早，煮好一碗燕麥粥，加入雜七雜八的五穀粉，溫暖了胃囊。兩份報紙是早餐的「配菜」，將粥一匙一匙地倒入食物隧道，兩眼直盯著報紙看，等粥倒盡，報紙的大標題也瀏覽過了，留下副刊與社論再來細嚼慢嚥；這是我一天中最主要的精神食糧，一日不閱，渾身不對勁。

「人生唯有讀書好」，報紙敲醒我求知的欲望，藉此，我可以跟全世界對話。川普和習近平兩大巨頭，甚至金小胖，就像我的鄰人，再熟不過了；或者哪個政客在搞鬼、哪一個受委屈，我都一眼看穿。並非我有通天本領，而是閱讀量夠多、夠廣，自然可以輕易打開神祕的潘朵拉盒子。

許多人對荒腔走板的社會感到憤慨，認為新聞媒體是亂源、唯恐天下不亂的罪魁禍首，採取不聞不問的消極抵制，昧著良心說：「天下事與我何干？」殊不知，天下事就是我們的事，與我們息息相關呢！身為現代人，寧願當鴕鳥把頭埋起來不聽不看，就以為沒事嗎？其實，知識愈通透，處事反倒愈泰然，此一樂也。

寫作則是我跟外界對話的管道，將吸收的養分化為正面的能量。報紙閱畢，靈感湧現，便開啟電腦敲敲打打，思想像長了翅膀飛出去，無遠弗屆地散播開來。這是我人生第二個樂趣，逍遙於內心最真實的臆見，無所畏懼、無所待，做美好事物的守門員，不擔心被打擊、排擠，暢所欲言，何其痛快？

最後，投向自然懷抱是我洗滌一身庸俗的妙方。傍晚，身心倦怠，趁此空檔做什麼好呢？想起李商隱的《登樂遊原》：「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心境頗相似，何不東施效顰，就靠兩條腿攀爬附近的小山吧！

這座山古時叫作「若草山」，顧名思義，就是長不出大樹的草坡。可是，它並不接受人們的貶抑，偏偏長出了蓊蓊鬱鬱的樹林。它告訴我，人不要畫地自限，也不要妄自菲薄，即便是被詆毀、蔑視，仍然要有骨氣地站起來，活出自己的日常。

每天每天，我周而復始地履行著這三件事：讀書、寫作、爬山，樂此不疲。就像昔時一頭牛拉著碾米的石磨繞圈圈，一圈又一圈，直到稻殼脫落為止。以前，我很為老黃牛叫屈，現在卻想效仿牠──脫掉一身的庸俗，淬鍊出有滋有味的人生，就像一粒粒被石磨輾過的「精米」。

沒有寒暑假，年復一年，這就是我退休後逍遙自在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