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賽夏客

社區美髮院的屋簷下，有個結構完整的鳥巢，是黏泥、草根與枝條等打造而成的，很紮實緊密，像黏在牆壁上的一口古樸的飯碗，每年春燕都會回巢孕育後代。我住附近，得以就近觀察鳥兒世界的溫馨與哀愁。

今年四月天，一雙鶼鰈情深的春燕歸來，唱著歌兒在巢邊跳躍、嬉戲，或許牠們的關係是新歡，也有可能是舊愛，就是有一種久別重逢的珍惜，或是邂逅知己的喜悅，使得門窗外的世界吵得很春天。

哺育黃口 分工有道



又過了一段歲月靜好時光，巢裡出現3隻嗷嗷待哺的「黃口子」，露出橘黃色ㄚ字形的嘴巴，和聲似的吱吱叫著，像育嬰房般熱鬧，心焦等候鳥爸媽回來餵哺。

春日暖陽斜斜照入，天空一片蔚藍潔淨，突然出現一晃黑色光影，果然，體型稍魁武的鳥爸，嘴巴啣著一隻蠕動的蟲子，像火箭似的飛射進來，輕放在ㄚ字形口中；未幾，體型纖瘦的鳥媽接踵而至，又放入另張ㄚ形字口中，來來回回，滿足了3張黃口子，可ㄚ形字隱沒又出現，忙壞了這對鳥夫妻大半天。

網路上有人觀察到燕鳥夫妻合作餵食，懂得一方從右邊餵，另一隻則從左邊餵，而且不可能重複餵食，這方面人類恐怕遠遠不足鳥類智慧，然而，鳥夫妻到底是怎麼達成共識？又怎麼知道長像一模一樣的鳥寶寶是否吃過食物？其實，自然界萬事萬物都有他們生存之道，黑格爾曾說：「存在就是真理。」多產的鳥類為了存在，當然有牠們照顧的要領，不須人類擔憂。

當「黃口子」酒足飯飽後，有的尾巴朝外，賞了一坨「黃金」，路過的人都怕「中獎」呢！叫聲也漸悄，是值睡眠時間，有時鳥爸媽會輪流回來當守衛，站在鳥巢邊緣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東張西望，稍有任何動靜就拍起翅膀來，大聲呼叫，警覺性很強，通知附近徘徊的另一伴共同來抵禦外侮；有時輪值守衛，也會縮著脖子打起盹來，應該是哺育工作太累了，而藉機休養生息，以應付鳥寶寶醒來的食物張羅。

生存之道 懂得割捨



突然想到唐朝劉禹錫有首詩寫到：「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詩人似乎把燕子看成很勢利眼，以皇家貴族為首選，不得已才屈就陋室；其實，燕子只想有個遮風避雨就好，尤其選擇能善待動物的住家為鄰，這家屋主人心腸好，常常抱回人家丟棄的小動物回來養，燕子會不會感應到了，把這裡當作牠的安心居？

有一天，屋簷下出現一隻羽翼未豐之雛鳥，屋主人以為雛鳥身體都長胖了，房間太擠，容納不下牠而被擠出育嬰房，便架起梯子，把瘦小的牠抱回鳥巢，還餵牠一些食物，以免失去弱小的性命。次日，牠又被擠下來，想飛又飛不起來，孱弱的身軀縮在角落，有氣無力地蠕動著，聲音微弱，鳥爸媽三番兩次回巢探望，對牠卻視若無睹，只餵養巢中的寶寶，終而香消玉殞。

護幼之情 用心良苦



當屋主人對我轉述這段訊息，我心悲切！首先我想到的是蒼鷹，牠們訓練孩子飛翔時，會把雛鷹推落懸崖，去訓練飛翔的膽識與技能，若遇到孩子欲振乏力，就會把牠銜上岸來，三番兩次的重演；但燕子從未耳聞，也就打消這種猜測。

另一個念頭起而代之，會不會在空間有限下，牠們手足之間互相殘殺，故意把弱者推下巢外，以獲得比較寬敞優渥的居家環境？我用人類弱肉強食的心態去揣測鳥兒也有私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似乎很世俗，而且鳥兒不會思考，哪來的壞心眼？

我跟屋主人想破頭都得不到真正的理由，當然我並非鳥，怎麼知道鳥的心情？正陷入莊子與惠子兩人在橋頭觀魚的對話：「你不是魚，怎麼知道魚高不高興？」之迷失中；突然想到屋主人有句話引起我注意，她說：「鳥媽媽曾陪伴在落難的雛鳥身旁，不久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可見慈母不捨之心仍存在，只是牠發現雛鳥已病入膏肓，無法醫治，只好忍痛割愛牠，汰弱留強，為的是完成偉大傳宗接代的天職啊！

一場燕子哺育後代的觀察，發現人類並非萬物之靈，仍有諸多能力之不足；而平常被我們忽視的飛禽走獸，牠們在沒有人為的干預下，仍可克服萬難存活下來；能活就勇敢活下來，該死也毫無眷戀的捨之；因而，深刻體悟到人類不需唯有獨尊，多跟周遭事物學習，這樣的人生必然福慧雙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