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林政儀

今年巴黎的耶誕月，與往年略有不同。

猶記得前年十一月中，與友人下榻於塞納河畔的飯店，每日步行經莎士比亞書店時，總不忘到河岸對面的聖母院前，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逐日看著廣場上的耶誕樹從壘疊的沙包中立起、掛上燈飾，直到在遊人的歡呼聲中點燈，充滿著歡欣的過節氣氛。

上周飛抵巴黎，已是十二月初，仍與友人下榻於聖母院旁的飯店，偶爾經過西提島上的聖母院，望著少了耶誕樹的廣場，顯得空蕩蕩的，雖然在塞納河一旁Le BHV Marais百貨公司及一些街巷仍裝飾有耶誕燈，仍不免黯淡，所幸巴黎的街上、地鐵站多了些警察的身影，讓出行的旅人能略感安心。

儘管如此，巴黎依舊迷人！

「巴黎居美博物館，是我最常去的地方。那一尊閉目冥想的面容就彷彿在呼喚我。」蔣勳在《吳哥之美》如是說，喜歡佛教藝術的同好，讀到蔣勳的這一段文字，都會深有同感，並在人生的不同階段一再地被召喚而來，並對一百多年前埃米爾．居美（ÉmileGuimet）的遠見，心生感佩！

居美博物館（Musée national des Arts asiatiques-Guimet）座落在巴黎第十六區的耶拿廣場（Place d'Iéna），由埃米爾．居美於一八八九年特地建築一座宗教博物館，以展示及保存他珍愛的東方藝術收藏。

埃米爾．居美（一八三六～一九一八）出身於富有的紡織工業家族，熱愛文物收藏，對於宗教、考古和哲學尤為著迷，一八七六年埃米爾．居美環遊世界，並大量收藏相關的文物藝術與手稿。埃米爾．居美的收藏包羅萬象，從中國、日本、韓國與中亞，一直到東南亞及印度等地的亞洲文物，皆在收藏之列。

埃米爾．居美去世後，一九二五年居美博物館便由法國政府接管，之後，許多法國漢學家、人類學家和考古學者等，不吝惜地捐贈當年親自考察所拍攝的照片或收集的文物資料，經年積累，逐漸地成就了居美博物館的東方學術研究名聲。

直至一九四五年，法國的國立博物館將收藏文物進行大規模重整，並將巴黎羅浮宮的亞洲部門文物移交至居美博物館，使得居美博物館的亞洲藝術收藏，更加豐富而完整，更躍昇為西方世界中亞洲藝術博物館中的翹楚、全球極富知名的遠東文史研究機構。

從現今居美博物館一樓大廳入口處，陳設一尊巨大的石雕──七首蛇神那迦（Naga），近兩層樓高的柬埔寨佛教雕塑，靜靜地聳立面前，不論正面直視，或自博物館三樓俯瞰，皆令人震懾！也展示著居美博物館在東方藝術收藏的雄心壯志！

而中國藝術展區的西周青銅器、戰國鎮墓獸、漢俑、唐三彩、宋代茶盞、宋瓷、明清之間的頂箱櫃、黃花梨家具、鼻煙壺、青花瓷、織繡、誥命……等展區，皆引人入勝，其中我與友人駐足最久的，莫過於中國佛像雕塑專區。

佛像雕塑專區，展有北魏石雕、龍門石雕、敦煌莫高窟木雕及絹本佛像、明代壁畫等等，其中一尊標名為「阿羅漢坐像（第六耽沒羅跋陀）、中國北方、遼金三彩雕塑」，其流傳至此的過程，最令人感到不勝唏噓！

這尊阿羅漢坐像，近年已被考證出自河北省易縣，是遼代三彩雕塑，原計有十六尊像，清末民初時被陸續盜賣，其中有流落美國波士頓博物館、大都會美術館、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館、英國大英博物館……分散世界各地，其造像或完整或殘缺或已不存世間。

梁思成先生早年留學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時，曾於母校的博物館中見到「易縣十六羅漢坐像」中的其中一尊，並在其名著《中國雕塑史》中盛讚：「其貌皆似真容，其衣褶亦甚寫實……其妙肖可與羅馬造像比，皆由對於平時神情精細觀察造成之肖像也……不亞於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最精作品也。」今日此時，與友人立於居美博物館的「阿羅漢坐像」前，百感交集，略能體會當年梁思成先生在賓州大學博物館目睹「易縣十六羅漢坐像」之一時的若干感受。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居美之行，遇上台北故宮博物院與法國國立居美亞洲藝術博物館共同推出的「玉：從帝王尊榮到裝飾風的藝術」特展，其中台北故宮精選院藏九十六件玉器，包括兩件國寶級文物〈北宋真宗禪地祇玉冊玉匱嵌片〉及〈宋、遼玉龍紋盤〉，其他三分之二的展品則分別來自於居美博物館、羅浮宮、巴黎裝飾藝術博物館、巴黎自然歷史博物館等國家收藏及楓丹白露宮。

三百三十組件展品中，尤以來自台北故宮博物院的展品，吸引最多觀眾駐足，看著展場上來自世界各地的遊人，聚精會神地欣賞著台北故宮博物院的展品時，一片愉悅的細語交談，彷彿一掃巴黎恐攻陰霾，而駐足其中的我與友人，對於來自台灣的展品，也感到與有榮焉，喜不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