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佩君 圖／小天下提供

讀完《市場街最後一站》，我深深地被打動了。

文字是簡單的淺語，圖畫是簡略的線條搭配鮮豔的色塊，充滿童趣，一點也不複雜，卻處處隱藏著作繪者的用心，引領讀者看見、感受、想像，然後獲得啟發。它讓我想起《金剛經》中的「諸相非相」，或者《小王子》裡的那句話：「真正重要的東西，只用眼睛是看不見的。」

《市場街最後一站》以橘色為封面封底的主色，橘色結合了紅色的能量與黃色的快活，明示繪本的激勵、鼓舞效果。封面封底的圖合成一輛正要靠站的公車，公車上的人有著不同的膚色與性別，一如現實人生。站牌旁等候的兩個人即本書的主角——奶奶與小杰，從他們的造型即能看出個性：銀白色短髮的奶奶穿著一襲黑色的洋裝，配戴綠色的耳環和項鍊，手拿橘紅色的傘，優雅而內歛；小杰則是黃色的毛衣、藍色的褲子，圓滾滾的眼睛不時向外張望，呈現小男孩靜不下來的旺盛精力和好奇心。

感受當下「所擁有的」

故事從「小杰推開教堂的大門，跳下階梯」開始，畫中的他伸長手臂，單腳站立在階梯上，我們彷彿聽見他模仿飛機發出咻咻的聲音。「戶外的空氣聞起來有自由的味道。」點出此時小杰歡愉的心情，卻在下一個翻頁黯淡下來，「為什麼我們等公車的時候要下雨？」小杰問，這個跨頁有一大片的灰，表達小杰的失落，奶奶的話卻像水窪裡倒映的色彩逐步擦亮他的眼睛：「樹也會渴啊，你沒看見那棵大樹正用吸管喝水嗎？ 」然而，小杰看了半天，也沒看到吸管。

這裡的「看見」與「沒看見」其實大有玄機，並在之後的對話中一層一層的推進。小杰是天真的眼，他看事物的表相、發現差異，並提出疑惑：「奶奶，為什麼我們家沒有車？」「為什麼我們每次做完禮拜，都要去那裡？阿凱和柯比都不用去。」「那個人為什麼看不見？」「這裡為什麼總是這麼髒？」而奶奶則是智慧的眼，她看事物的本質，承認差異，卻不執著於差異，她微笑著回答小杰的問題，不是解釋「沒有的」，而是讓他感受當下「所擁有的」，例如當小杰想要隨身聽時，奶奶說：「要那個做什麼？你面前就坐著一位活生生的歌手，可以請他為我們唱首歌啊？」

孩子與奶奶的對話值得我們一遍一遍的讀，一句一句的想。我們都遇過這樣的情境，孩子從比較中產生欲望，大聲的問：「為什麼他有，我沒有？」要滿足他嗎？要拒絕他嗎？如何拒絕？我想很多父母會跟我一樣，告訴孩子還有人比他更匱乏，用「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來打消孩子的念頭，卻還是讓孩子落在「比較」的陷阱中，口服心不服。相較之下，奶奶的回答更顯智慧，讓小杰覺得「奶奶怎麼總是能在那些他想不到的地方，發現美好的事物」，進而開始觀察自己周遭的人事物。

灰色心情丟進垃圾筒

小杰閉著眼睛感受音樂旋律的大跨頁是我最喜歡的一幅，大膽的用色、流線的構圖，有韻律有節奏，與文字的畫面呼應。男孩閉著眼卻看見晚霞、看見老鷹、看見蝴蝶，看見月光，心脹得滿滿的。這一刻他無聲的回答了奶奶的問題：「孩子，你知道什麼是看見嗎？」

其實一如小杰看不見樹喝水的吸管，奶奶的話恐怕不是小讀者一時能體會的，可是他一定能從奶奶的回答中，感受到對生命中所有不平等的包容。正是這分溫柔撫慰小杰內心的不平，沉澱躁動的情緒，讓他「再一次看看四周」時，能看到「破舊的路燈仍然亮著」，因此當他走進愛心廚房時，他不再覺得倒楣，而是說：「真高興我們來了。」

作者以美麗的彩虹揭曉《市場街最後一站》鋪陳的謎底，原來小杰和奶奶要去的「那裡」是愛心廚房，服務比他們更窮苦的人，這裡演示了更深一層的看見，如德蕾莎修女說過的：「愛是在別人的需要上看見自己的責任」。樂在服務中的小杰，跳出自己的欲望，自己成為髒亂圍繞中溫暖人心的美好，我想，是這樣的滿足感，讓他可以在最後一頁，與奶奶坐在公車亭中等候回程公車，安然自在的閱讀，一路上的灰色心情都丟進一旁的垃圾筒裡了。

沒有一個人的生命是完美的，《市場街最後一站》告訴我們任何不完美都能化做祝福，如果我們知道什麼是「看見」，如果我們懂得為別人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