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平禾 圖／心皓

小安站在高中校門口樹下，刻意半藏在樹後，看見喬喬與女同學走出校門時他心跳加速，盯著她走路的姿勢，嬌俏的臉龐被長髮遮掩時隱時現，牽動他每根神經。一個女同學指向他躲藏的鳳凰樹，喬喬看到他，嫣然一笑，一片紅霞飛上他們的臉，兩人相視默默錯身而過。

與此同時，喬喬媽到喬喬房間打掃，掃起掉落地板的長髮，掃把伸進床下掃灰塵，掃出一個撕破封口的錫箔密封袋，她彎腰撿起一看，大驚失色，扔下掃帚，抽一張衛生紙包起來，捏在手上在客廳走來走去，拿起電話按了幾鍵又掛斷，站起來又坐下，渾身微微顫抖看著喬喬的房門。

愣了一會兒，她像觸電般彈起，衝進喬喬房間翻箱倒櫃，找到喬喬的日記，她的手發抖，眼珠上上下下在日記本中搜尋，「原來是小安！」她看到他的名字，想起四天前的周日下午，她和喬喬爸參加親友的喜宴返家，小安就在客廳和喬喬一起作功課，一個斯文有禮貌的男孩，竟是……。

喬喬媽打電話給喬喬爸，邊說邊啜泣，喬喬爸說：「好，我取消晚上的應酬，馬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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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點半，喬喬回家進房發現書桌和床頭櫃亂七八糟，看到她放日記本的鐵盒子被打開，登時心涼了一半，轉身看到爸和媽分坐沙發兩端瞪著她，她心跳狂飆，紅了眼眶。

「喬喬，過來，坐下。」喬爸扳著臉下令。

喬喬發抖著走到沙發旁，想到爸爸從來沒有這麼凶，一坐下便將臉埋在雙手間哭個不停。

「妳知道我們要問妳什麼事嗎？」喬喬媽壓抑憤怒的聲音：「妳告訴我，這是什麼？」

喬喬抬頭看看錫箔封套，搖搖頭反問：「那是什麼？」喬喬媽將日翻到周日那一天，遞過給她，「媽！」喬喬尖叫：「你怎麼可以偷看我的日記，不尊重我的隱私權！」哭得更大聲。

「妳說，是不是小安欺負妳？」喬喬爸按捺不住火氣，大聲問：「是不是小安逼妳的？他在什麼地方對妳……」他指著喬喬的房間，又指著客廳，氣得語無倫次：「妳說，說啊！……那天我們回來了，為什麼妳沒有告訴我們妳被欺負了？妳有沒有受傷？」

喬喬一個勁兒直搖頭，只是哭。

「喬喬！」喬喬媽摟著女兒安慰：「妳害怕得不敢告訴我們嗎？」

喬喬頭埋在喬媽的懷中，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頭亂搗一通，繼續哭。

「好好，乖乖不要哭，不要哭…」喬喬媽也跟著哭，問喬喬爸：「這該怎麼辦？」

「怎麼辦？」喬喬爸站起來揮舞拳頭：「小安敢欺侮我的心肝寶貝，當然要報警，告他，讓他去關啊！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一雙眼睛老在喬喬身上打轉，原來早就想對喬喬動歪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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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爸爸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兒子坐在偵查隊辦公室訊問筆錄，電腦螢幕上的刑事偵訊筆錄，小安的身分是「被告」，罪名欄是「妨害性自主罪」，他一看頭都暈了，小安媽媽陪在一旁紅眼眶，不時啜泣。

「是真的嗎？」小安爸拉著小安媽到一旁問：「小安怎麼說？有嗎？」

「有。」小安媽擦眼淚說：「小安說有，他們有發生關係，他說是喬喬先摸他的臉……他才親她…」

「哼！我就知道，一定是那個小妖精主動，主動誘惑小安。」小安爸憤憤地說：「她以前到我們家，看她的眼神就不正經。」

「但是，她告小安……性侵…」小安媽擋不住壓力哇地一聲哭出來：「怎麼辦？小安還那麼小，以後有前科紀錄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小安爸爸急得不知所措，「找律師，看能怎麼辦，總不能坐以待斃吧！小安是資優生，才不會對那個女生動手動腳，他一定是被那小妖精迷惑了，一時失去控制，我們先找律師反制他們的控訴。」

小安做完筆錄，看了父親一眼，害怕地低頭，喊了一聲：「爸！」

小安爸爸看到兒子眼睛噙著淚水，想哭不敢哭的模樣心疼地摟著兒子，小安媽媽抱著比她高一個頭這對父子，一家三口哭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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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移送到少年法庭。

開庭時，「請問，雙方家長有沒有和解的想法？」戴細邊銀框眼鏡的女法官看著分坐法庭兩邊的喬喬、小安父母親。

「和解？」還沒有等律師講話，喬喬爸首先按耐不住高聲嚷著：「我們一個好好的女兒，被他那個人面獸……居心不良的壞小孩給糟蹋了，他們賠得起嗎？怎麼和解。」

「笑話，我們小安是科學班的資優生耶，跟壞小孩可沾不上邊。」小安爸爸也壓不住火氣：「如果不是那個沒有家教的女孩勾引小安，小安也不會做出這種事，他可以找…找到更好的。」

「什麼？我女兒那裡不好。」喬喬爸說著走近小安爸爸：「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女兒被你兒子糟蹋還嫌她不好，我要你賠，賠三百萬。」

「三百萬！」小安爸爸不示弱地站起來：「你用搶的比較快吧！」他刻意轉頭看了喬喬一眼，「…她，三百萬，我去找個女明星、模特兒都不用那麼貴。」

「你說什麼，你侮辱……」喬喬媽忍不住站起來吼回去。

「叩！叩！」乍響，女法官重敲法槌下令：「法警，將他們逐出法庭，隔離雙方，讓他們冷靜！也請兩位大律師告知他們法庭秩序。喬喬、小安留下。」

喬喬媽走出法庭回頭張望，在法庭關門的空檔，看到法官拿出一男一女兩個布娃娃。

三十分鐘後，法庭開門，雙方重新入座。

「經過法官仔細詢問事發過程，他們雙方互有好感，是在沒有暴力逼迫、控制的情形下發生關係。」女法官說：「符合兩小無猜條款，雙方是否願意和解？」

雙方律師都回稱：「跟當事人商量再回答。」

「休息十五分鐘。」女法官裁示後走出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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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人馬各自圍著律師問什麼是兩小無猜條款？

律師說，政府為了保護幼年男女身心健全發育，刑法明定與幼年男女發生性行為者，縱然雙方自願，仍須接受法律處罰。

但考慮雙方可能是在意亂情迷的情況下，不小心發生性關係，直接用刑法處罰又嫌太重，所以又加了兩條規定，一是犯法的人在十八歲以下，可減輕或免除其刑；二是，此罪屬於告訴乃論。

告訴乃論就是要主動提起告訴以後檢察官和警察才偵辦，只要不主動提，即使檢察官、警察知道這件事也不會主動偵辦，這就是「兩小無猜條款」。只要符合上述條件，又是兩情相悅，沒有任何暴力脅迫再加上雙方父母又不提告，可以免去刑責的。

「如果女方父母願意撤告，不提告訴，小安就沒有事。」律師問小安爸：「你們要在兩小無猜條款的基礎上談和解嗎？」

這對小安有利，「只要他們同意先撤告，我們願意談和解。」小安爸媽點頭同意。

休息時間到，恢復開庭。

「請問喬喬的家長，同意使用兩小無猜條款和解嗎？」女法官問。

「我反對，我們撤告，他兒子沒事，我女兒受的創傷誰負責？」喬喬爸搖手拒絕：「我要告到底，要他們賠，讓那個壞小子去坐牢！」

小安一聽神情黯然，喬喬將頭轉到另一側，肩膀微微抽動。

「告就告，我們奉陪到底。」小安爸忿忿地說。

「我相信小安是被引誘的，請律師代我答辯。」小安媽媽接著回答。

「庭上，小安在案發當天年齡是十五歲又十個月，女方是十六歲又一個月，小安尚無性自主權。」小安的律師從容地說：「這代表，已有性主自權的女方要負責任。」

喬喬爸媽轉頭向律師確認，律師微微點頭，兩人大驚失色！情勢逆轉，對喬喬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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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律師事務所。

「律師，這該怎麼辦？」喬喬媽急著問：「喬喬是被害人，怎麼會反過來變成加害人？這是什麼法律？」

「是啊，怎麼會這樣？」喬喬爸搔頭抓耳：「一盤好棋怎會下到一著輸，全盤輸呢？難道我們就這樣束手無策地挨打？」

律師沉默看著喬喬爸媽一會兒才開口：「法律的規定性別平等，沒有男女之別，年滿十六歲是有無性自主權的界線，年紀較大的在法律上要負較大的責任。」

「她是女生耶，被欺侮的人怎會變成加害人，天啊！這是什麼世界，還有天理嗎？」喬喬媽近乎崩潰地大喊：「這些日子以來她夜不成眠，因為在學校同學對她指指點點，說她是小安的女人，傳講兩人發生關係的細節，原來是小安居然跟同學吹噓那天的經過，令她無地自容，每天回家以淚洗面，天天做惡夢，不敢去上學，我們只好將她轉學到女校，這些折磨和難堪，難道小安都不用負責？」

「啊！真的是這樣嗎？太好了！」律師眼睛滴溜滴溜地打轉：「喔！對不起，我能體會喬喬的沉痛的心情，但是喬喬受這些苦讓我想到反制對方的方法。」

「什麼方法？」喬喬爸問。

「刑法規定十六歲有性自主權，但民法規定二十歲才是成年人，未滿二十歲的人受的損害，家長可以代其主張權利。」

「這是什麼意思？」喬喬媽問。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提民事訴訟，以小安在學校散播兩人之間的事，致喬喬遭受精神創傷並轉校，主張損害賠償反將他們一軍。」律師釋說：「這樣一來用民事訴訟反制刑事訴訟，逼他們答應和解條件；二來若他們不和解，法院如果認定我們的主張有理，仍會判決賠償，但是這要喬喬配合，才有勝算。」

「好，就這麼辦。」喬喬爸有了精神：「喬喬要怎麼配合。」

「去看精神科醫師，將失眠、心悸和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講得更嚴重，如果被診斷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比較容易求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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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在法庭互控性侵害、精神傷害，民刑事訴訟纏鬥了半年，法院終於宣判了！

案發時，小安未滿十六歲，無自性主權，喬喬被依觸犯妨害性自主罪判刑五月，可易科罰金，罰金是十五萬元；小安散布他和喬喬之間的隱私，致喬喬罹患創傷後壓力症後群，判賠八十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