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瑞騰

一九四九年以降，遷台一系女作家在華文世界大放異采，她們之中有人在大陸時期即已成名，如著有《綠天》、研究屈原和李商隱的蘇雪林，曾參與武漢文藝運動，和魯迅打過筆戰；以《從軍日記》、《女兵自傳》聞名的謝冰瑩等；有人來台後因緣際會成為現代傑出的作家，如孟瑤、琦君、潘人木、張秀亞等。她們寫家國，寫歷史，也寫生活中的開門七件事，題材多元，文字雋美，開創一整個時代繁花似錦的文學景觀。

這樣一個人數眾多的寫作群體，有一些人有機會出國，比較早寫了域外遊記，在政府尚未開放出國觀光的年代，以散文之筆，為國人打開了看世界的一扇又一扇的窗戶，讀者雖不能至，而心嚮往之；那些旅行寫作，今天看來，確有其深遠的時代意義，值得重讀再探她們的視角及所描述的異域風景。

蘇雪林在四九年後因避亂赴歐留學，到法國和義大利，有《三大勝地的巡禮》（後易名《歐遊獵勝》），其後曾赴新加坡講學，可惜沒留下多少紀錄；謝冰瑩曾赴馬來西亞和菲律賓講學，到韓國訪問，到美國探親，先後出版了四本記遊之作；徐鍾珮是外交官夫人，她後來以文字追憶了西班牙；稍後的王琰如亦隨工程師夫婿出國，但她去的是非洲利比亞，文化差異很大，筆下透顯隨遇而安的情懷。

六、七十年代長大的台灣孩子很多人都知道鐘梅音，她的《海天遊蹤》等作品集帶我們遊遍歐美和東南亞各國；廣播人羅蘭，應美國國務院之邀訪問美國，順遊德、法、奧、義，目之所遇，總讓她回憶並反思；畫家梁丹丰的藝術之旅，連畫帶寫，引我們去了挪威和約旦；著名的三毛，把她的傳奇故事放在撒哈拉沙漠的背景上，感動了一整個世代的讀者。

蘇雪林一九五二年來台時已五十五歲，三毛在一九四九年之際來台時才六歲，雖同是遷台，但她們是有代間存在的，我的學生陳昱蓉兩年前在她的碩士論文《遷台女作家域外遊記研究（一九四九—一九七九）》中，把她們分成三個世代，以方便討論，大概蘇、謝、徐屬「亂離中的女性先行者」；王、鍾是出發去求索，因此展開的是「文化旅程」，書寫相對「知性」；至於羅、梁和三毛，昱蓉下的標題是「尋找美麗國度」。

個性活潑、熱愛旅遊的昱蓉，選擇了這個題目，多少有想和上一代人對話的意圖；我在想，從蘇雪林到三毛等遷台女作家的域外遊記，其實有好幾個可以對照的群組：首先是同時代的遷台男性作家，其次是一九六、七○年代歐美留學生作家，一九八○年代以降的旅行寫作者，甚至於更早從晚清以降就寫了域外記遊之作的呂碧城、單士釐、張默君等，昱蓉如有更進一步探索的興趣，可以多留意相關的研究資料。

昱蓉剛從歐洲旅行歸來，來信告知新書付梓在即。我想起花木蘭出版社幾次要我推薦學生的學位論文，我都因為忙碌而未有回應；這一次看他們開出的書單，顯然經過嚴選，其中有昱蓉論文，我很高興，重讀了她的論文，看她寫女作家通過域外遊記的自我成長，寫她們家國身影的濃淡景致，夾敘夾議，文筆流暢；讀著，竟也彷彿回到當年在雙連坡上，她勤於問學的歲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