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瑞騰

在吉隆坡和永樂多斯談起商晚筠（一九五二─一九九五），才驚覺她已往生整二十年矣！和《蕉風》主編許通元說到有關商晚筠的遺作問題，才發現商晚筠的全面性還沒被看到。

世人每視商晚筠為小說家，實則她是一位全方位的作家。小說之外，她也寫詩和散文，詩不多，現存不足三十首；散文除抒情外，為報紙副刊寫的方塊雜文不少，為所編雜誌撰寫的報導也有一些。此外，她有一段時間在新加坡為電視台編寫劇本，還得過獎。

在接受永樂多斯的採訪時，商晚筠說了一些和她寫詩有關的話：「寫詩，是因為懶惰」，「寫詩，卻是生活的調劑」，「只有在最痛苦時寫詩」，「我在中學時代就開始寫作了，最早是用舒小寒的筆名寫詩」。

對於懶惰之於詩，永樂略有解釋：「對於擅長寫小說的商晚筠來說，能在幾十字、數百字的格局中，將濃濃的情感、密密的思想呈現出來，而不需再爬幾百行的格子，懶惰，雖然不是寫詩最好的理由，可也不失為一種可能的藉口。」詩的文字特少，語言高度濃縮，強調法度，卻又要渾然天成。商晚筠寫作，素來講究用字遣詞，常斟酌再三，數易其稿。她以懶惰為由，其實頗有自我調侃的意味，真正的原因，或許是選擇適當文類以對應心湖的波濤，是創作主體由內而外過程中的一種調節；當然，前提是要有操持文類的能力。

至於痛苦之於詩，永樂說：「一首首的詩，是她一次次情感絕處逢生的見證。一首首詩，也是不斷治療她內心創傷的良藥」。古人說過，「離群託詩以怨，嘉會寄詩以親」，「人心憂樂萬感，咸以詩洩」，偏有人就只寫憂寫怨，商晚筠應該就是這樣，寫小說，一般都需要比較長一點的時間去醞釀，人物、空間場景、故事情節等等，需要構設，但詩可以當下，或比較接近事發現場，就一股腦兒寫出，再慢慢琢磨字詞句段，所以當情感受到撞擊，雖痛不欲生，卻讓自己活了過來，寫成詩，不就是絕處逢生的見證嗎？那多少會有療癒的作用。

上面說到調節，我一直覺得那可以是一種生存能力，帶有點哲學性；在現實生活中，它和處事的態度和方法都有關。永樂用的詞是「調劑」，原指物質上之有無、多少、餘缺等調節整理，使之合宜有效，在生活中，興趣、慣習、時間、力道等都需調節，目的在身心平衡、自在自如。對於商晚筠來說，寫詩是生活的一種調劑，我完全可以理解。

她以舒小寒筆名寫的詩已不可見，但現存最早的〈今夜風滿樓〉寫在她甫進台大外文系之際（一九七二年十月），這時她已來台一年多；三年後的〈思念篇〉（五首）、〈搖滾樂〉（六題）也寫在台北，卻都送回大馬，發表在《蕉風》。一九八○年代初回馬以後，詩作甚少；倒是在新加坡那幾年（一九八七─一九九四），有多首詩作，關懷面擴及國際時事。

永樂為《跳蚤》作序，以商晚筠一首詩〈定水無痕〉為題，提及一位同事曾反覆吟詠此詩；我上網也發現，有人在臉書或部落格轉貼，知其被歡喜接受，我因之而認為商晚筠的詩值得深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