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寺副住持、南華大學學術副校長）

三、「現代人無法善終」的深層哲理分析

以上因素分析的最後一項：「現代醫療的過度干預死亡歷程及破壞善終情境」，嚴格地說，還只是「社會現象」層次的「表面」因素，並不是「意識形態」與「哲理脈絡」層次的「根本」因素。表面看起來，「現代醫療」——因為它的過度干預死亡歷程，好像是成了「不讓現代人善終」的「罪魁禍首」，然而深究其實，它只是眾生對於生命的「無明」與「偏執」——引發了現代人的集體共業——所形塑的「行為」與「現象」以及所感應的「業果」，而非真正的「業因」。

其實，現代人「不得善終」的真正關鍵原因，追根究柢，在於現代科學及主流醫學對於有情生命的基本認知，存在著嚴重的偏執、侷限與盲點。基本上，以西方思想為主導的現代科學及主流醫學，對有情生命的基本認知，是以「生物學」以及物質科學的思維與進路為主軸，即使是西方的「心理學」也是如此。

從西方物質科學觀點來看，所謂「生命現象」，都可以用「物理作用、化學反應和生物機制等等，以及其間的交互作用」來解釋，換句話說，人類可以看作是一種高度精密、複雜的「生化機器人」。

在這樣的思維架構下，凡是「科學」所不能理解或無法解釋的現象或事件，就被排除在所謂的「理性邏輯思維」之外，而成了「玄學」的領域，不是被歸類為「宗教宣化」的信仰之流，就是被貶抑為「怪力亂神」的迷信之流。同樣地，在這樣的意識形態下，有情生命內在最核心的「心性」、「心靈」或「靈性」內涵與層面，不是在某種程度被抹煞了，就是被邊緣化了。現代科學及主流醫學所認知的生命，只是我們肉體軀殼有限的一生，至於宗教所主張之無窮無盡的「心性」或「靈性」生命，基本上是被排除在現代科學及主流醫學知識體系之外的。

在這樣的知識體系內，個人的生命放在整個宇宙時空的架構裡來看，是「片段」而「孤立」的，既沒有「前世」，也沒有「來生」。當個人走到生命的末期，就有如步入一種「前不搭村，後不著店」的孤寂旅程，看不到生命的未來，當然也就看不到生命的希望。也因此，當無可避免的死亡來臨之時，就有如萬劫不復的可怕黑洞。是故，絕大多數現代人在面對生命的「極限境況」——也就是肉體生命的大限之時，其實已經超過現代醫療的極限了，卻都不由自主地抗拒、掙扎，而且不斷地作醫療急救的奮戰。很不幸的，最後的結局，病人不是耗盡所有的精神與體力，多重器官衰竭而亡，就是成為植物人，永遠無法醒來。

因此，嚴格地說，現代人「不得善終」的真正原因，並非在於「醫療科技過度干預」的表面「現象」層次，而是已經根深柢固地含藏在現代科學及主流醫學「對生命的片面認知與偏執」當中。如是因，如是果，客觀而言，現代人「不得善終」，其實是在現代科學與主流醫學的整體思維脈絡下，「不得不然」的共業之果。

如此說來，「現代人不得善終」的困境，豈非完全無解？當然不是！生命困境的解套，絕對不是在於生物科技的進步與否，而是在於生命哲理的洞見與自覺！

在此我要借用數學的「定義域（d o m a i n）」概念來為生命方程式解套！從數學的集合（s e t）或定義域概念來看，在低階的數系或定義域有限的集合中，「看似」無解的算式或問題，放在高階的數系或者定義域擴大的集合中，即有可能迎刃而解。當一個算式或問題「看似」無解，往往並非問題本身無解，而是所給的定義域太小了。

生命的方程式，如果放在只有「一生一世」的有限封閉思維架構中，最後只有一個結論——就是「此題無解」。但是如果放在「十方三世」宇宙生命觀的宏觀開放思維架構中，則不但可解，而且帶來無限的希望。（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