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鼻咽癌的病患，手術出院後，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診，因為肺炎再度住院，透過詳細檢查，發現是癌細胞轉移至肺部。家屬一得知病患將不久於人世，立即要求院方隱瞞病情。

　假日值班的醫生看了病歷，知道插管可以多延長幾天的生命，就問病患要不要插管，完全不知道病情嚴重程度的患者表示：「肺炎治療幾天就會好，忍耐幾天就可以出院，要插就插吧！」於是插管移入加護病房。

　我看到病人如此極力地忍受插管所帶來的痛苦，為的是以為幾天之後，就可以恢復健康地出院，殊不知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實在覺得這樣的隱瞞太不應該，於是便勸她的子女：「讓病患了解自己的病情是比較好的，你們也可以趁她現在還清醒，告訴她，你們對她的愛、對她的感激，讓她要往生前，也能感到安慰、感到溫馨。」

　她的子女看到母親插管、抽痰這麼痛苦，也實在不忍心，於是同意告知病患病情；我等麻醉藥退了，病人意識清楚了，就告訴她實情，並詢問她是否要繼續插管，多留幾天在人間，也讓她知道拔管很快就會死亡，病患想了想，搖頭表示不想插管，用手勢表明要回家了。

　拔管後病人臉色即刻變暗，我立即給予氧氣罩，打類固醇及止痛劑，病人臉上也很快轉為紅潤，接著安排病危出院，並護送病人回家。一星期後，病患的子女到醫院找我，表示母親的後事，已經圓滿處理完畢，非常感謝我們的安排，讓母親少受苦，走時也很安詳，也讓他們來得及訴說對母親的愛與感謝。

　事實上，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生命就要結束了，就讓她好好的走吧！就好像風吹過來，順著風走，可以走得很順利、很輕鬆，逆風而行，阻力大，還碰了一鼻子的灰，何苦呢？

　當病情加重確定藥石罔效時，就應該及早採用安寧療護照顧模式，讓病患減少痛苦，能交代後事、能從容地離世，而不是增添病患無止境的痛苦。

　記得念高中時，我的歷史老師說：「我兒子最喜歡我出國了，我兒子說：『媽媽！妳什麼時候還要再出國啊！我想知道妳有什麼新的祕密；因為妳每一次出國，什麼都會交代清楚，我就會知道我們哪裡還有什麼財產，還多了什麼新奇珍貴的寶藏。』我這個兒子真是鬼靈精，叫我不愛他也很難！」

　是啊！這樣的情境，類似的話語，在我們要出遠門時，都會很自然地交代家人，需要留意什麼、要注意什麼、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辦、重要的東西放在什麼地方，更何況是一個即將往生、永遠不會再回來的人，她一定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講，有更多心裡的話要對親朋好友說，她一定有很多的不放心要跟家人交代；一旦隱瞞病情，病人不知道自己即將死亡，每天活在不切實際的期待中，如何能放下心防，慎重地話別、細膩地安排身後事，然後放下一切，平靜的等待死亡的到來呢？

　摘自《向殘酷的仁慈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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