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異想】 傷疤背後

陳菽蓁 |2012.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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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巨輪輾過,歷史不斷的被創造又刷新,看似被捲入其中無法自主的平凡人物,其實正是歷史的推動者。我們身邊有許多默默無聞的小人物,用自己的方式堆砌著個人生命旅程時,也同時創造出氣勢恢宏的大時代。每位小人物的異想,都是改變這個世界的契機。本專欄每周一刊出。——編按

他的背滿布著疤痕,夏天天熱,他喜歡赤膊著上身,讓妻子幫他擠出疤痕凹處長出的痘痘,孩子們也都習慣他背上的傷疤,倒是他偶爾會提起:「這是在南洋當兵時,被飛機炮彈掃的。」

十八歲,他初長成個青春少年,脾氣還是像小時候那樣火爆,誰也拿他的古怪沒法子。那時候只想著做件風光又特別的事情,看見有人當兵去「為天皇效命」,送行的人那麼多不說,被送的人身上批著大紅綵帶走在隊伍中,神氣活現的模樣看得他眼睛又亮又花。

於是他決定當兵去!

他說當時他只是為了那種「風光」而去的。

十八歲的他是否知道在那場戰爭中,他所扮演的尷尬角色,他並沒有說明;不過日本人對台籍日本兵,也就是所謂的「軍伕」的輕視態度,他卻是感受深刻的。他說他常常惹事,因為「日本軍曹」老是愛罵他們「清國奴」,只要聽到這屈辱的三個字,他就忍不住揮拳,年輕氣盛的他可不是為了被侮辱而來的。

部隊走得很遠,整個南洋地區幾乎都走遍了,披著紅綵帶昂首闊步的少年,在「大東亞戰爭」裡度過幾年戰事:「飛機來時我正在野外,閃避不及只好抱著樹幹。炮彈就咻──的飛過我的背部,差點就送了命!」

他說背部的傷醫了很久,而故鄉偏偏遠在萬里之外,問他想家嗎?「當然想,每個月都有安家費,家人日子會過得好些!」

淡淡的話語不經意的透露他出走的真意,這是浪蕩少年對故鄉父母的深情。

故鄉的母親是了解他的,他離家後,心痛的母親常常端張小板凳坐在門外,對著天上的月亮,想念她生死未卜的孩子。

他回來了!同行幾十人中,只四人平安歸來。他娶了賢慧的妻子,終生事母至孝──那是他畢生最重要的事。他不會忘記曾經帶給母親的傷痛,就像他背上那些傷痕。

死前,他對他的兒女說,這一生他再沒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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