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平禾

周末夜，港都微雨，一輛黑色晶亮BMW大7系列新車駛抵鳳凰酒店，泊車小弟一個箭步拉開車門，另一個小弟持大雨傘侍立，兩人齊喊：「水哥，歡迎光臨！」

水哥跨出車子，將鑰匙拋給泊車小弟，將一只手提包拿給撐傘小弟提著，大搖大擺走進酒店。酒店領班率一批鶯鶯燕燕早已恭候門口迎接，水哥習慣性地張開雙臂圈住兩個美嬌娘香肩，在水哥長、水哥短的問候聲中走進最大包廂。

包廂內早有兩班人馬佇候，眾人「刷！」一聲起立：「水哥好！」

「好啊！」水哥打心底喜歡這種排場，多威風啊！好過在地檢署向長官彎腰，在偵查庭被迫耐著性子對被告和言悅色，在辦公室假裝對資質愚鈍的同僚客氣，在這裡他就是王，「大家好啊！請坐請坐，讓我先喝兩口，漱漱口，我們再開始。」

十分鐘後水哥說：「我們來吧！」

包廂內的鶯鶯燕燕識趣地離開，最後一個出去的領班關上包廂門，站在門口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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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哥從手提包拿出一份偵查卷宗，攤開幾份筆錄。爭地盤打群架的兩個幫派老大水蛙、黑面帶著受傷的兄弟圍在水哥桌旁。

「這件重傷害案，水蛙，你們先動手打人，黑面的幾個小弟被打得很慘。該怎麼辦？」水哥在包廂開偵查庭，「我看，輕傷的，水蛙你就辦桌請客賠罪。但是其中一個小腿骨折、一個傷口很大失血過多還縫30針，這兩個人每人賠20萬元。」水蛙和黑面互相對看一眼，水哥繼續說，「水蛙如果賠償，黑面，你叫小弟以和解為由撤告，把重傷害案大事化小變成過失傷害，我就可以給水蛙和幾個兄弟緩起訴，不用去坐牢，你們看怎麼樣？」

黑面這班人中一個小腿打著石膏、一個肩頸裹著紗布的小弟向黑面點點頭，黑面說：「好，可以接受，但有個附帶條件，水蛙從此退出三張犁夜市。」

水蛙和手下交頭接耳一會兒，「好，聽水哥的，我們退出三張犁夜市，但是黑面也不能到歡樂廣場，那邊的電玩店歸我保護。」黑面點頭，兩人握手達成協議。

水蛙從桌下遞一個鼓鼓的信封給水哥。水哥接過信封，低頭抽出鈔票確認有50萬元，向水蛙點點頭。水蛙和黑面各自帶著人馬轉到另一個包廂，等著與水哥狂歡作樂。

包廂門關了又開，開地下錢莊的白毛、專門勒索建築工地的大熊帶著兄弟進入。白毛因率眾毆打、凌虐債務人；大熊則帶手下對建築公司潑油漆、毆打工地主任逼迫高價購買茶葉，勒索工地保護費，被警方提報流氓、組織犯罪。

「組織犯罪的罪很重，你們又被警察查到那麼多證據還有Line群組，如果被起訴要關好幾年。」

「我們知道事情大條了，請水哥高抬貴手。」狡獪的大熊難得表情和言語一樣誠懇，心口合一。

「我花了幾天研究筆錄和證據，弄得我老眼昏花。」水哥揉揉眼睛，「你們的案子很難弄，我的費用要調高50%。」他張開五根指頭。

「好，只要不用關，我出。」大熊和白毛毫不考慮異口同聲答應。兩人都知道此時脖子抵著一把鋒利的刀，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只能任人宰割。

「好，爽快！」水哥向白毛和大熊說：「你們的案子內情複雜，但是解脫容易，我開庭的時候，你們每一個都說是接到Line群組揪人才到場，彼此不熟，誤認為朋友被欺負，要幫朋友出氣，跟著大家又打又砸。」

「這麼簡單？」大熊和白毛詫異地問。

「要構成組織犯罪，關鍵是有沒有組織的架構和行為。」水哥指點：「你們既然都是接到Line群組通知才到場幫朋友出氣，我就可說你們沒有組織，只是臨時起意，不構成組織犯罪。」

「喔！原來如此。」大熊和白毛恍然大悟的同時心也在淌血，這個關鍵價值150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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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哥」侯水源一晚賣了三件手中的案子，得款350萬元，高興地摟著酒店美眉飲酒作樂。「北宋包青天日審陽、夜審陰，白天在人間審判，晚上到陰間問案。」水哥對白毛說：「我白天在地檢署開庭，晚上在酒店辦案，像不像包青天？」

「包青天強行入人於罪，關入大牢或砍頭；水哥苦民所苦，又能四兩撥千斤，解民所苦，包青天的法學素養絕對沒有水哥好。」

「哈！哈！哈！白毛，你真會講話，以後你介紹的案子打八折……你知道嗎？這就是我不願意調升高等檢察署當檢察官的原因，當第一線檢察官才能接觸到重大案件，苦民所苦嘛！」水哥大樂，擠眉弄眼：「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玩兩把？走吧！」

周六清晨4時，水哥兩眼血紅，神情疲憊離開賭場。他賭光身上的350萬元，還輸了1000萬元。

「水哥，您手氣真背啊！」白毛關心地說：「我一直勸您見好就收，但您……」

「著了魔，停不下來，連你給的錢都賭光。」水哥聽得出來白毛那假惺惺感嘆「你那150萬元，他們應該讓你拿回去吧！」

「嘿嘿嘿！您賭輸的錢，我怎麼會有份呢？我只是要提醒您，照道上規矩，1個月內必須還清賭債，否則您賣案子的事，記者可能很快就會知道囉！」

水哥用力關上車門，猛踩油門，車輪高速旋轉發出尖銳磨擦聲，夾著一陣白煙和刺鼻燒焦味絕塵而去。

「水哥！開車小心啊！」白毛大笑：「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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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哥皺眉苦惱賭債該怎麼還，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發呆，想起白毛幸災樂禍的嘴臉就有氣，明知白毛勾結賭場詐賭，他堂堂一個資深檢察官竟然束手無策。

「檢座，調查官來了。」書記官敲門說：「在簡報室等很久了。」

「誰來了？」水哥一臉茫然。

「肅毒組調查官，您要求他們今天報告偵辦毒咖啡的進度？」

「啊！」水哥驚醒立即衝進簡報室，「開始吧！蒐到什麼東西讓我看看。」

「報告檢座，在五家中藥材店搜到30箱、每箱100包咖啡。」調查局肅毒組組長李天華指著投影片，「經送毒物實驗室檢驗，咖啡粉末含有麻黃素等禁藥，效果類似安非他命，所以會有提神作用。」

「嗯！」水哥翻閱調查報告，看到聲請被告「何采英」限制出境。他想起，兩年前與記者趙立民吃飯時偶遇何采英。他依稀記得何采英是化妝品、藥品進口商，美麗幹練，很有錢。他驟然打斷調查官的報告：「為什麼要限制何采英出境？」

「因為…因為我們後面有報告，她是毒咖啡的源頭，這批號稱有提神作用的毒咖啡是她從東南亞進口販售。」

「喔！」水哥陷入沉思，匆匆簽署限制出境命令和一些文件，草草結束會議，接著打電話找趙立民到辦公室。

「立民兄，有件事可以讓你賺錢，幹不幹？」

「喔！」趙立民眼睛亮起來：「有錢賺，幹嘛跟錢過不去？」

「何采英是你的朋友？」

「是啊，是我的廣告大客戶。」

「她很有錢嗎？」

「有，她除了經營貿易公司很賺錢，她老公是馬來西亞華僑，剛剛獲得一家錳礦場的採礦權，粗估可以開採20年，獲利50億美元。」趙立民說：「她總是在台灣和大馬飛來飛去，檢座為何起問她？」

「因為她涉及進口含有安非他命的提神咖啡包，被控運輸、販賣毒品，那些毒咖啡被調查局查扣，她被限制出境。」水哥壓低聲音：「這運販毒品罪很重，可以判10年到無期徒刑。」

「真的嗎？」

「不信的話，你叫她快逃，看能不能出境。」

「但是，檢座說，可以讓我賺錢。」

「對，我的意思是。」水哥低聲跟趙立民交頭接耳，手指頭不停在空中劃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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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采英接到趙立民通知，馬上趕到機場欲搭機到香港，被海關官員攔下：「何小姐，妳被限制出境，不能出國。」

何采英嚇出一身冷汗，馬上打電話給趙立民求救，「是真的，我被限制出境了，怎麼辦？」她語帶哽咽，「你的檢察官朋友可以救我嗎？」

「你案子的調查局已查扣毒咖啡，只剩下抓妳到案調查，但是我的朋友有辦法救妳，只是妳願意付出代價嗎？」

「好，你說。」何采英想到羈押、坐牢，不能化妝，蓬頭垢面就頭皮發麻。

「我的佣金300萬元，月底以前給我的朋友1000萬元，以及錳礦2%股份。條件是換妳無罪，不會被起訴。」

「我答應你的佣金和你朋友的1000萬元。錳礦股份的事，等我問老公再答覆。」

「我的朋友說，如果調查官去找妳，妳不要慌，偵訊時妳要一口咬定不知道咖啡摻有安非他命，妳也是被害者，他會替你寫答辯狀，妳不會被羈押，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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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六名調查官果然持拘票拘提何采英並搜索貿易公司，將她移送地檢署偵辦。侯水源問完案情，命令10萬元交保。

三星期後，何采英提一只亮橘色包包上趙立民的轎車。五分鐘後她在原地下車，上樓電梯門打開，兩名女調查官抓住她上銬。

趙立民的轎車緩緩停在地方檢察署大門前，侯水源提著橘色包包下車走進地檢署，法警舉手向他敬禮。

「檢座！」肅毒組組長李天華迎面而來，四名調查官扣住侯水源的手取走橘色包包並上手銬。李天華打開包包拿出一疊一疊千元大鈔：「應該叫您水哥吧！這1000萬元賺得真輕鬆啊！」

趙立民、何采英跟著被押進地檢署。

侯水源臉色慘白，「你們……」

「水哥，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李天華秀出監聽票：「那天您匆忙簽署何采英的限制出境命令，也順便簽了監聽票聲請書，我們才能透過何采英的手機聽到那麼精采的對話。而且我們依您的指示，全程錄影蒐證，正好證明這只橘色包包是何采英在車上交給你，人贓俱獲！」

「笑話，這是我向何采英借錢，借錢犯法嗎？不行嗎？」

李天華拿出一份答辯狀：「這是從你電腦列印出來的，你居然替被告寫答辯狀，其中你寫到安非他命都會加註英文Amphetamine這種特殊的英文書寫體叫做Bradley Hand ITC字體，這是一種罕見字體，只有您這代人還會寫書寫體。經我們比對，跟你指示我們辦案的公文裡提到安非他命的英文字體一樣，連印表機也是同一台。監聽錄音、人證和物證俱全，你還有什麼話說？」

侯水源搖搖頭，垂頭喪氣跟著調查官走進候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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