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家】呂順清、饒定齊 與最孤獨的動物

文/記者岳冉冉 |2023.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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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依然生活在蘇州動物園的雄性斑鱉。圖/新華社
斑鱉卵。圖/呂順清
呂順清(右)、傑拉德在野外調研。圖/呂順清
馬堵山水庫一角。圖/呂順清
科學家對斑鱉卵進行檢查。圖/呂順清
饒定齊(中)、傑拉德(右一)走訪紅河流域的村民。圖/呂順清

文/記者岳冉冉

二○一二年,當地球上最後一隻平塔島象龜「孤獨的喬治」離世後,「最孤獨的動物」稱號落到了斑鱉頭上。雖然斑鱉的數量以個位計,但人類依然沒有放棄對牠的拯救。已知的最後一隻雌性斑鱉走了

今年四月,越南有關方面確認,同莫湖中的一隻雌性斑鱉死亡。這隻斑鱉體長一百五十六公分、重九十三公斤,死因尚不明確。牠曾在二○二○年被取樣標記後放歸同莫湖,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確認的雌性斑鱉。

這個消息讓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研究所兩棲爬行類動物專家饒定齊很意外。從斑鱉二○○二年被確認身分至今,他一直在關注和研究這個物種。

「這隻雌斑鱉的死亡,讓斑鱉在地球上的已知數量由三隻變成兩隻。不幸的是,剩下的兩隻都是公的,一隻生活在蘇州動物園,另一隻生活在越南的宣漢湖。」

活上百年擋不了被吃

斑鱉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鱉,曾廣泛棲息於中國的黃河、長江、太湖、錢塘江、紅河,以及越南的馬江流域等地,但由於一直被認為是其他物種,並沒引起人類足夠重視,剛確定身分,就已開始瀕危--二○○五年,北京動物園的斑鱉離世,離人們辨明牠是斑鱉僅一年。二○○六年,上海動物園一隻斑鱉死去,距牠「驗明正身」不到三個月。

究竟是哪些因素造成斑鱉的瀕危?黃山學院生命與環境科學學院教授呂順清分析了其中原因。

首先,這跟斑鱉生存習性有關。斑鱉是獨居動物,有很強的領域行為。領域行為有利於動物的攝食、繁殖和撫育後代。「簡單來說,就是一隻斑鱉就得占一大塊地。一旦其他斑鱉入侵,就會展開種群爭鬥。」

其次,由於要維持巨大的體形,斑鱉這隻「吃貨」不是在吃,就是在找吃的路上。因此,牠需要太湖、紅河這樣巨大的淡水水體作為棲息地。

而伴隨著頻繁的人類活動,斑鱉的野外生存處境愈來愈糟。由於是冷血動物,牠們對周遭環境的變化特別敏感。「從一九七二年以來,太湖就再也沒有發現過斑鱉。按照斑鱉的生存需求,目前中國唯一可能存在野生斑鱉的只有紅河。」

最後,「吃龜鱉能長壽」的思想導致了斑鱉減少。早在先秦,中華鱉就被當作下酒菜。據已有資料顯示,一九五○年代,大陸還存在幾十隻斑鱉。但在吃龜鱉能營養滋補、防病治病的觀念下,過去的人們對野生龜鱉進行了過度捕食。

「哪怕龜鱉能活上百年,也架不住被吃。」呂順清說,從體態上看,幼體斑鱉和中華鱉、山瑞鱉等長得很像,再加上牠長期被誤認身分,無法得到保護。所以,出生不久的小斑鱉可能被當作中華鱉吃掉了。

努力為斑鱉「續香火」

呂順清的右手大拇指永遠留下了一道疤,那是他第一次被斑鱉咬,可能也是最後一次。就在咬了呂順清不久,這隻叫「湘湘」的斑鱉死了。

那時專家組在短暫的頹喪後,迅速投入到接下來的工作中。團隊採集了湘湘的卵巢組織並保存到液氮裡,以備未來使用;動物園迅速組建了由中外專家組成的第三方屍檢團隊。

饒定齊也參與其中。為了避免雌性斑鱉基因組遺傳信息的永遠丟失,更為了能繼續斑鱉的調查和保護工作,他在湘湘的病理解剖檢查中,採集了牠的組織樣品。

一年多後,饒定齊團隊的研究成果發表。通過基因測序技術,他們成功組裝出了湘湘染色體水平的高質量參考基因組序列。接著,團隊採用從頭預測、同源比對及轉錄本輔助注釋等策略,成功解碼出了湘湘的二萬六千六百四十六個高質量蛋白編碼基因,通過對其染色體分析,明確了斑鱉的性別決定系統。



永遠不要在失去時 才想著挽回

就在越南雌斑鱉死後一個月,著急的饒定齊就到了雲南的馬堵山水庫,那裡被認為是大陸還有可能存在野生斑鱉的地方。

定位到馬堵山水庫有據可循,越南的同莫湖與紅河相連,而馬堵山水庫就位於雲南省紅河州境內,二○○七年蓄水,漫沒了五十公里長的河岸,而這段河道可能是斑鱉在大陸野外尚存的重要棲息地。水庫建成後不久,仍有當地漁民看見晴天晒背的巨鱉。

饒定齊和呂順清也聽到一些消息。按當地漁民說法,可能有一隻甚至更多的斑鱉生活在馬堵山水庫。多年前有人非法捕魚,漁民曾看到有巨鱉被電擊漂上水面。看到巨鱉的人形容牠為形貌古老、體形巨大的鱉類動物。

生怕錯過突然狀況

兩位科學家一直相信,紅河流域可能還存在斑鱉的野生個體甚至種群。但兩人也擔憂,如果是一隻獨棲的斑鱉,那對種群繁衍沒有實際意義,如果是成對,那再好不過。

在五十公里長的水體尋覓一隻斑鱉的蹤跡,難度確實大。兩人已記不清是第幾次去那裡。由於斑鱉絕大部分時間沉在水下,看到牠的可能性很小,而且牠們很少上岸晒背,更別說產卵。

這次調研,饒定齊和團隊去了十多天,只要走在水庫邊,他都會盯著水面,生怕錯過突然出現的異常狀況。

團隊找斑鱉的方法很直接︱︱沿岸行走,在斑鱉最可能露頭的地方建觀測點、安攝影機,用望遠鏡巡視水面或牠可能晒背的地點;團隊還採樣水體,用環境DNA的方法檢測是否存在有斑鱉DNA信息的排泄物、脫落皮屑等。大家相信,如果足夠幸運,就能夠拍到斑鱉的圖片、視頻,留下證據。

「雖然覆蓋整個水庫不可能,但我們諮詢了漁民,整理出了幾個目擊點,把主要精力放在這些最有希望的地方。」饒定齊不擔心水裡的斑鱉餓肚子,「紅河流域仍有漁民打魚,如果還有斑鱉,牠們不會缺吃的」。

饒定齊給記者展示了一段錄影,在一片寬闊的河灣中,隱約有一個灰色身影,貼著河面上下起伏,但牠始終沒有浮出水面,所以無法辨別是不是斑鱉。「也可能是其他大型鱉,如黿、亞洲鱉等。」

尋找馬堵山的水怪

有時呂順清也會和饒定齊一起相約出野外。他們把這一工作比喻為「尋找尼斯湖水怪」,據說這種古老海生爬行動物生活在蘇格蘭的一個深湖,但至今沒有被證實。

「我們做的事跟找尼斯湖水怪差不多,所以我們都把找斑鱉稱作『尋找馬堵山水怪』。」呂順清說,現在最迫切的是要找到斑鱉存活的證據。

科學家們甚至為「一旦找到斑鱉」做了規畫︱︱一旦發現,首先要就地保護和監測,之後再進一步尋找其他同伴。如果牠們性別不同,可以抓住一隻,裝上定位器,放到另一隻所在水域,嘗試自然交配繁殖。如果發現的僅是雌性,也可以與越南方面商談合作。

但代價注定很高:蘇州的雄鱉自然繁殖成功的希望不大,只能靠人工授精;越南的雄鱉目前健康情況未知。斑鱉的未來,依然迷霧重重,尤其在目前沒有雌鱉的情況下。

即便斑鱉正在滑向滅絕的深淵,但科學家們依然沒有放棄希望。

「永遠不要在失去的時候想著挽回,要在防止滅絕上多下功夫。」饒定齊說。

「滅絕的意思是永不復生。聽起來讓人傷心,想一想倒叫人清醒。」呂順清說。

新華社港台部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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