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十一月七日,立冬,朔風起,地始凍,水始冰,冬天來了。
甲骨文裡,「立」像一個人站在地面上,正在眺望,準備展開一條可行的路,腳下是起點,而前途未知。古人把二十四節氣中,四季交替的節點稱為「立」,而立之年大概也是這樣的心情,邁入新的階段,總覺得該建立些什麼,然而又好像始終在尋覓的路上;至於「冬」,萬物終成,亦有結凍之意,前人結繩記事,完成一事,便打一結,冬的字形本是那枚繩結,圓形,為四季打上句號。
但現代人打起結來沒完沒了,交通錯綜,人際複雜,自己和自己爭執,心有千千結,像極了背包裡的耳機線,永遠無法解套,聽一首合乎心意的曲子;網路上常教人如何打開死結,其實真沒那麼糾結,有時只消把繩子揉一揉、鬆一鬆就開了,看完以後,我總是情不自禁地拉起筋來,但身體卻發出冰面被刮裂的刺耳聲,不知何時,深埋在筋膜裡的心事才會解凍、消融,開始慢慢流動呢?
當然也期盼與人永結同心,明知不易,依然試圖抱團取暖,一個微笑、一句體貼的話、一個肯定的眼神……都是冰雪中的炭,暖身也暖心。再過半個月就是「世界問候日」,節日主旨是以一句溫暖的問候語,化解所有紛爭,據說以雞蛋花丟擲惡魔,便能除去魔性,同理可證。假如疫情沒有趨緩,我想試試西藏人吐舌的招呼方式,那麼俏皮,想生氣也難;還有毛利人以額頭、鼻子相碰兩次,交換彼此氣息,才知道,人與人之間原來也可以毫無關係,又毫無設防。
天涼,偎近一點比較好,如果還是覺得冷,不妨欣然面對冬天。
陸游在〈立冬日作〉中寫道:「室小才容膝,牆低僅及肩。方過授衣月,又到始裘天。寸積篝爐炭,銖稱布被綿。平生師陋巷,隨處一欣然。」詩人一生在仕途中起伏,退隱後,居陋巷小屋,缺乏保暖衣被,想來心裡大概也有過糾結吧,但終究隨遇而安,堅定走向自己選擇的道路。那小屋遮不住風雨,但足以立身處世。
立是開始,冬是結束,一個節氣就象徵了四季的周而復始。我將天地給予的一切秋收冬藏,然後慢慢恢復元氣,等待新年再起;就算暫時迷路又怎樣呢?生命本是個圓,不要繞著走,這次向內,找到自己的圓心,再把世界畫得更大、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