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草莓與櫻桃平分春色，但前者如少女，後者則更見風韻。興許是受「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詩句的影響，樊素善歌，小蠻善舞，兩人年紀雖輕，但久經風塵，最後被白居易買下，作為府中專屬的歌妓；「櫻桃小口」不如想像中浪漫，也許還帶幾分「混口飯吃」的無奈。

古說黃鶯喜歡含食櫻桃，也因其外形如瓔珠，故有「鶯桃」、「纓桃」與「含桃」之稱。在長江流域一帶，櫻桃率先成熟，稱「北方春果第一枝」，古人順應四時，以當季果物敬獻天地，是為「薦新」，首發的櫻桃當仁不讓；東漢以後，帝王以珍稀的櫻桃分賜群臣，或設「櫻桃宴」款待新科進士，因而出現許多應制詩，形容果物之美、受賞的感恩與歡樂、器皿之華麗等。

在那種交際場合，奉承是免不了的事，正應了西洋諺語：「The cherry on the cake.」譯文為「蛋糕上的櫻桃」，引申為「錦上添花」。怪我嘴笨、心眼又憨直，明知有些花不得不開，有些話只是過場，卻還是在觥籌交錯間，站成一棵無所適從的櫻桃樹；我安慰自己，至少給人留下誠懇、實誠的形象，忘了華盛頓砍樹的故事，本身就是個謊言。

小學時，家門的前後各有一整排山櫻花，我與鄰居女孩就地取材，撿拾一捧落花，加水搗成春泥，再點綴些果子，便可製作扮家家酒用的「花茶」和「蛋糕」；我在遊戲裡從不扮演妻子或母親，只做愜意的單身女郎，像是一則寓言，更像宣示。

原以為那些殷紅小果也是櫻桃，後來才知道，櫻花與櫻桃同科不同屬，算是表親。櫻花樹的果實稱「櫻花果」，因味道酸澀不受人類待見，卻是鳥兒、松鼠和猴子的心頭好；而櫻桃樹開花只會影響收成，所以重果不重花。

人和樹木相似，各有天命、各盡其分。比如小玩伴已組建了家庭，聽說孩子與她一樣高大颯爽，而我兀自開花；她享受她的人丁興旺，我品嘗我的自給自足，性格與人生境遇之不同，導致我倆早相忘於江湖，僅剩記憶裡那一點茶漬，暈染出童年未盡的茶席。

春光年年有，而時光易老，幾年未見，人間就「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時間拋卻我們，但我們依然珍惜分分秒秒；每到穀雨時分，便在水晶盤裡放幾顆盈潤的櫻桃，待咬破的那一瞬間，夢回華林，依舊朱顏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