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麻雀不惹人疼惜，太多、太尋常，而且吃稻吃麥，吃一切農夫辛苦耕種的作物。阡陌之間，多少稻草人綁紅頭巾迎風張揚、舉高雙手還可能扛支草紮的鋤頭，都為了嚇退麻雀。文革缺糧時代，且有農家小子弟分批驚嚇麻雀，讓牠們無枝可棲，希望鳥禽餓昏、渴暈，從半空摔下。

人與鳥為一口糧食，爭戰不斷。鄉野間，常見農家以魚網圍住農田，原始目的或為了圈界、或防止牛隻闖入踩踏，意外結果是成為獵網，麻雀、燕子、八哥、斑鳩等，誤中陷阱掙扎不已。

提這麼多鳥的聯想，是因為看到無人機充當保母，按時送食物，給單親的禿頭鷲，想起我做過的荒唐孽。事發在以色列，禿頭鷲因為都市化，覓食地減少，有時候則意外誤食中毒。報導中的鳥媽媽則捲入電線叢而亡。單親的鷲爸爸無力撫養稚鳥，保育專家發現後，結合軍方，花時間訓練無人機操作技術，搭載食物飛升崖壁。飛行過程必須安靜，不驚擾其他鳥禽，還要精準投遞食物。沒有生命的機器，因為操作者充滿人道，變成「無人機媽媽」。

鳥，尤其是麻雀在鄉下，太平常了。牠們棲息宅後木麻黃，幾乎站滿每一根枝椏，旭陽在密密麻麻的聒噪中升起。我常頑皮潛入山溝，爬上樹探幾顆鳥蛋，有一回竟逮到剛學飛的小鳥。

麻雀被我帶回家，鳥腳綁一條棉線，與三兩玩伴嬉鬧，逗牠又飛又停。牠一度摔著，嘴角帶血，我那麼小，還不懂得疼惜與同理，還要蠱惑牠再飛就能逃掉喔……

牠沒有逃走，到了何處我也不知道，一隻野貓狡獪，趁隙叼走。

從此，我的心頭就立了一隻麻雀的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