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歐銀釧

生活在瘟疫蔓延時。

台灣於六月十六日公布新增一百七十例COVID-19確診病例，其中一百六十七例為本土感染，三例境外移入；確診個案中新增十八例死亡。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當天統計，目前累計一萬三千四百零九例確診，確診個案中四百七十八例死亡。

接到符傳孝醫師從紐約寄來電子郵件：「時間彈指間過，紐約市新冠疫情平穩，沒想到卻在台灣發飆。」

去年三月十六日他在不知情之下接診一位新冠病人，感染冠狀病毒，四月十三日他在《醫病平台》發表文章，敘述過程。「我的病況算是很輕的，應該是在鐘形曲線的最左邊」。五月，他傳來新訊息：第四次的測試（三十七天後）是陰性，五月四日捐了血清。「這段時間在家做遠程醫療。明天第一天到門診面對面看病。當然要戴上口罩防範。」

符傳孝，一九四八年生，祖籍廣東樂會縣（今海南省瓊海市），汶萊僑生，一九七二年台大醫科畢業，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到美國行醫。現任紐約大學神經內科教授，以及唐人街碧文醫院神經科主任，並且致力於腦瘤、帕金森病以及中風病的研究。

去年三月二十四日檢測呈陽性後，他在家中處於隔離狀態二十六天，除了參與電話會議，也從四月六日起，在家裡透過視頻或電話看望病人，這就不必擔心傳播病毒；不到城裡醫協的會議室，利用視頻，和亞美基金會和協會病毒專案組的成員，在網上商量購買個人防護裝備和送給各醫療設施、醫院的計畫。

在家中隔離，他在電腦上「漫步」，欣賞倫敦國家美術館：聆聽精采的「午餐時間講座」。也參與谷歌推出的藝術和文化，逛遍全球頂尖博物館，「我很驚訝地讀到和聽到所有過去的天才。」「大部分時間我坐在監視器前，偷看屋外的春天，春天正慢慢地出現在後院。」

他說，瘟疫肆虐，只能在不同的環境應變。「大瘟疫大流行的大時代，遠距，視頻也許是個新的正向的趨勢」。花些時間去學習新的技能，利用視頻以避免病毒人傳人。

「因為疫情，網上爆發許多的視頻、心得、知識有如繁花，我因而認識許多畫家。也因而更加深入地認識了宋代的文學家蘇東坡，沉浸在他的人生，受到他的正向人生觀啟發。」

一年多來，符醫師陸續分享他賞析的文學與藝術。近日，他寄來一篇題為〈有何不可〉的散文，記述自己的生活與思緒。「我這思惟的『有何不可』，指的是天馬行空，不讓思考受約束，欣賞身邊總是短暫的美好。」

他寄來這些日子的生活，除了醫學工作，還忙著整理庭院，在院子裡做些裝置藝術，寫文章、攝影，抒發心情。他說：「把世界倒過來看，眼前幻影，鏡花水月，真是個『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是夢』。」

「向好處看，杯子總是半滿的，有何不可？」接連好多天，我在他的文字裡徘徊，在他的庭院、思緒裡行走。想起他的體會：「這段因冠病隔離，讓大家有更多的個人時間，要注意自己和親人的心理健康，『塞翁失馬』，福耶？」

是福。台中的阿麗如常過日子。料理三餐、照顧植物、餵養貓咪、閱讀寫作、偶爾做做麵包、蛋糕。一星期上市場一次。這本來就是她的生活日常。因為不習慣戴著口罩運動，疫情三級警戒期間就不再出門步行。

喜歡種植的她說，陽台上的一棵樹就能招引大自然，鳥來了、蜜蜂來了，蝴蝶和螞蟻都會光臨。某日，她近距離拍到一隻來到陽台的鳥兒，拍到牠好奇的表情。

更高興的是，她種在陽台的「紋葉斐之冠」開花了，「海葡萄」第一次結果。這幾天，天氣太熱，她把前陽台上的蕨類統統搬到後陽台避暑。「每天宅在家，忙得很。」

我在電腦上讀著她寄來的照片和文字，好像隨她住在台中。好久不見，想念阿麗。

在台北的我，生活在一種新的節奏裡。大多數工作都在電腦上完成，從視訊會議、直播中取得資訊，盡量避免接觸。盡量不外出，盡量不移動。偶爾出門，戴口罩，帶隨身的小瓶酒精，以便在外乾洗手。上市場購買民生用品，也是快去快回。回來之後，立即換洗衣物，全身洗浴。

不再有面對面的授課，但是、仍然批閱緬甸大其力觀音寺沙彌尼的文章，寫上評語和建議，透過網路傳回給學員。

生活如常，仍然是在初一、十五以四種水果祭拜神明，以手香祈求保佑大家平安。

種在陽台上的花樹吸引了不知名的鳥兒前來，第一次這麼接近牠，隔著一扇窗，聽見牠啄食的聲音，看見牠亮晶晶的眼睛。我告訴台中的阿麗，真是奇妙，鳥兒就在眼前早餐，享用美味的果子。

天氣很熱，豹山的菜園輕聲呼喚，遠遠傳來「想喝水」的聲音。住在台北市象山附近的我，大清早五點半出門，騎腳踏車上山，穿過小溪，繞過大岩壁，抵達山中菜園，忙著澆水、除草，八點半即迅速返來。

如果當天下雨，就不上山。我對菜園的蔬果說：「現在是特別時刻，忍耐一點噢！」

一日，從郵差手中接到一個包裹，是《人間福報》社長妙熙法師寄來的掛號信。打開包裹，是一封信和一個「修持防疫包」：「裡面有《心經》和《金剛經》的抄經本、有星雲大師的佛法開示。在家不外出時，利用時間以一般筆抄寫經文修持，增加心靈免疫力。」

接連數日，我在靠窗的桌前抄經。那隻飛到我家陽台的鳥兒，定睛看我，看我手上的筆，看我抄寫的經文，看我的一舉一動。我想起台中的阿麗拍她家陽台的鳥兒身影，「牠像是正在打量窗戶內有什麼？」

窗內和窗外？何者是真？

再看符醫師拍攝多幅紐約家中庭院的水池，迷離波光，樹影婆娑。「把世界倒過來看」，遠方傳來的生活風景，跨越瘟疫蔓延的時空，在我心中種下一棵倒立的樹，迎風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