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柯宜汝
小時候,老家旁邊有一處露天市場,一大清早,鄰居阿嬤種的蔬菜、阿嬸養的家禽、隔壁阿公養殖的青蚵、阿叔捕撈的漁獲,都會送到這裡熱鬧叫賣,吸引我每天眼睛一睜開,就到市場來探險。逛久了,我也開始動腦筋,想著如何跟進「做老闆」。
念小學一年級的第一個周日,我的老闆生涯正式展開。家後院雖然也有種菜、養雞鴨,但我沒力氣搬運到市場,只能揀拾幾顆剛孵下來還溫熱的蛋,加上一隻剛出生不久的黃毛小雞,放在一個鋪上香蕉葉的竹簍上,興高采烈地提到市場入口處。
我大大方方蹲在一位賣菜阿嬤身邊,問她:「我可不可以在你身邊賣雞蛋?」阿嬤認出我,驚訝問道:「咦,你不是街上獸醫的女兒嗎?家裡人知道你來這裡嗎?你的雞蛋要怎麼賣?」
我才剛進小學,連最基本的數字都沒什麼概念,被阿嬤一問,傻住了,搔著頭問:「阿嬤,你可以教我嗎?」於是,賣菜阿嬤很有耐心地教我:「一顆蛋賣一毛錢,十顆蛋賣一塊錢。」
因為是剛孵出來的新鮮蛋,加上是個小不點在叫賣,一些阿姨、阿嬸都來買我的雞蛋,順便捏一下小臉,稱讚我能幹。雞蛋很快就賣完了,籃子裡唯一的小雞,也被一位帶著小孩的阿姨用兩塊錢買走。
我歡天喜地揣著錢、提著空籃子回家,沒想到卻換來媽媽的一頓痛打。原來,這些雞蛋是她留下來要繼續孵小雞用的。
民國五、六○年代的鄉下,家家戶戶都養雞鴨鵝,母親將小雞養在菜園前方的雞舍裡,罰我每天到菜園裡抓菜蟲,並拿剩菜剩飯餵養小雞。雞舍裡搭著幾根樹幹讓公雞棲息,母雞會帶著小雞棲息在稻草鋪的雞窩裡。每天清晨,公雞站在樹幹上喔喔啼叫,我就乖乖起床,帶著玻璃罐到菜園裡抓綠色菜蟲。
我不怕那些軟軟的小菜蟲,直接抓起來放入玻璃罐中;雖然菜園的肥料都來自茅廁,菜園裡臭氣沖天,但我一心一意抓蟲,根本不在意臭味,很快就裝滿一大罐的綠色菜蟲。小雞們擠在小小飼料盒前搶食,不時將盒子弄翻,我再將菜蟲一隻隻抓回飼料盒內,覺得很有趣。
等小雞慢慢長大後,有些母雞開始下蛋,等蛋孵了一周後,父親教我在燈泡下逆光照看雞蛋。雞蛋裡若有紅點血絲,可能就是已受精的雞蛋,要留下來等孵化,沒有血絲紅點的雞蛋才可以拿來吃。從此,每天早起撿雞蛋、辨認有無成胎的雞蛋,也成為我的例行工作。
等這些小雞長大後又孵出小雞,一代接著一代繁殖著,結婚時,母親還特別選了兩隻,當作我的「起家」禮物。我們五個兄弟姐妹陸續嫁娶,母親為三個女兒、兩個媳婦坐月子,把我們補得圓滾滾的。
母親年事漸高後不再養雞,雞舍被改建成了房舍。以前,都是母親為我燉湯補身子,現在,換我每個月回娘家,燉煮菇菇湯為母親補充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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