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柯宜汝

母親在彰化鄉下經營一間超過半世紀的老百貨店，這裡是養大我們五個兄弟姐妹、各自成家立業後返鄉聚會的場所，也是街坊鄰居聊天的好地方。

百貨店的前身是父親的獸醫藥房，有著獸醫執照的父親負責外出看診，藥房就由識字不多的母親看管。起初只是一間小小的獸醫藥鋪，在母親用心經營下，販賣品項逐步增加，這間藥鋪也開始悄悄變身。

由於地點在菜市場附近，一些婆婆媽媽來買菜時會順便進來選購一些家禽用的抗生素，並與母親聊聊天。腦筋靈活的母親在閒聊間知道她們想要什麼，便增加了一些婦人衛生保養用品，先是衛生棉、化妝棉、乳液、嬰兒用品、服裝、嫁娶百貨等，後來因應政府規範藥局經營政策的改變，順勢將藥房轉型為服裝、嫁妝百貨店。

整條街上只有我們這家百貨店，每天客人不斷，身為長女的我雖然才上小學，但下課後就得到店裡幫忙招呼客人、包裝商品，以及收錢、找錢等雜事，被母親訓練得手腳伶俐。也因為幫忙收錢，心算能力愈來愈好，根本都不需要算盤，學業成績也愈來愈好。

我很佩服母親做生意的天分，店裡貨品上千種，進價成本不一樣，可是母親只要看過一次就全記住了，絕不會賠錢賣貨，也不會讓客人覺得買貴了，童叟無欺，買賣雙方都滿意。這不是天生的「生意咖」是什麼呢？

母親非常勤奮，經營服裝店的初期因不熟進貨管道，都是自己到處買貨。先由台中沙鹿與鹿寮地區的服裝批發商進貨，而後慢慢擴展到台北萬華及永和中興街。母親不會開車，只能搭乘各種大眾運輸工具，七轉八轉扛著重重的貨品回店裡；等到與供貨商熟了，才由他們用貨運寄送到店。

我北上讀大學時，幫母親在台北萬華批貨，但因不熟悉市場區隔及服裝客層分類，自以為是地只採購年輕人喜歡的服裝樣式與尺寸，未考慮母親的客戶都是鄉下歐巴桑，根本不會喜歡我挑選的服飾。多年後，我才發現那些服裝庫存到現在，一直壓在母親的倉庫當壓箱貨。

百貨店有不少年齡與母親差不多的老主顧，她們從小姐時期買到現在，都已是七、八十歲的的阿嬤了。有些行動不便的客人已經買習慣了，就會交代她們的兒女或孫子輩，來幫忙買些內衣褲或過年穿的新衣褲。

母親頭腦清楚，行事果決，店面雖小但聞名村里，因為她不僅是做生意能手，偶遇來騷擾的地方混混，也能輕易說服他離開；遇有貧困需要幫助的，她則慷慨解囊相助。獨力顧店的她，將一家超過五十年的小小百貨店經營得有模有樣。

母親已八十二歲了，多次想將店鋪交給住在附近的二妹及外孫女經營，但她們都對此不表興趣。其實，母親也不是那麼在意「交接」，她依然歡歡喜喜在鄉下繼續開著店，精神矍鑠地當著「老」闆娘。她的理由不但「利己」，更是「利他」，她說：「開店不能只是一心想著賺錢喔！我每天開著店門，老鄰居們就會出來走走、進門坐坐，大家有個聊天的好所在，才不會無聊啦！」

（本文由「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提供https://www.facebook.com/TWLA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