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苓子

奶奶病了。

過年前的一場感冒，因大家的輕忽，小小細菌在她的肺裡興風做浪，不但造成肺部發炎，接著肋膜積水進而引發膿胸。壞菌簡直把她的肺當成了安樂窩，還繁衍出變種的下一代，奶奶被這些顯微鏡下的盜匪們給整慘了。

肋膜打了一個洞，接上指頭般粗長的管子，慢慢引流出發炎化膿的液體。外科醫師評估奶奶有高血壓、糖尿病、心臟病，且已高齡九十不適合開刀，所以採取相對保守但需住院較長時間的治療方式。

兩隻手腕一天打四支抗生素加點滴，東一片瘀青、西一塊瘀血，每次護理師要重新找血管，奶奶便打趣說道：「妳們老是趁我睡覺時偷偷來捏我，我要跟主任告狀喔！」老人家的血管又細又難找，連戳了三次才成功達陣。

手上打著點滴，身上掛著引流管與尿袋，臉上還戴著氧氣，奶奶說，自己是管子達人。

要散步時，先將點滴架準備好，右邊衣擺夾引流管，左邊夾尿袋，引流罐綁在點滴座上再加上氧氣瓶。一番披掛上陣，穿著藍色點點睡衣，雄糾糾氣昂昂地說：「出征！」只差手上沒高舉著步槍敬禮。她就這樣小步小步地推著一堆家當到走廊活動筋骨，與其他病人家屬話家常。

實習生推著機器到病房量血壓、心跳、血氧及耳溫，語氣輕快地問：「奶奶，量血壓囉，要量哪隻手？」「隨便哪隻手，就是沒有第三隻手。」不錯嘛！還能跟小妹妹練肖話，心情好，身體就復原得快，對病情大有幫助。

病房裡晒不到太陽，奶奶像見不著陽光的花朵，低垂著頭，雙眼無光。走廊底有兩扇長方形窗戶，下午一點左右，陽光會從那裡照進來，投射在地上，像一塊黃澄澄、亮晃晃的金色地毯，溫暖又怡人，是我替奶奶發現的方舟。

走廊一隅，坐著輪椅的奶奶全身沐浴在陽光裡，舒服地閉起眼假寐，頭上好似開了一朵小花，迎風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