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素華
弟媳身材高挑,臉蛋俏麗,北一女、台大經濟系、台大MBA畢業,任職一級政府部門;且一雙女兒懂事、優秀,除了嫁入我家寒門稍有些美中不足,以世俗價值觀論之,可算是人生勝利組。
但近日從她的臉書讀到她自剖四十四歲以前的自卑、孤獨,與內心不為人知的黑洞,直到學習瑜伽和靜坐後,才漸漸地肯定自我、悅納自己。我一面心疼她帶著沉重的枷走過青春,同時也歡喜如今的她儼然已釋重負,能泰然、淡然地面對人生際遇,進而佩服她的智慧與蛻變。
在成長的歷程中,每個人總有感到自卑的階段吧,覺察到自己無非是人叢中的一點那樣渺小,於是開始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尋找存在感和心理的平衡點。
比起弟媳,或許我的自卑更深、孤獨更甚!一來乾瘦矮小,沒有引人注目的身材;二來家處偏鄉,父母以苦力謀生;三來資質不佳、考運特差,總是與明星學校失之交臂。一切就像母親常常懊惱訴說的,她養的這群孩子「先天不良,後天又失調」的狀態,記憶裡,屢次竄逃在驚慌、恐懼與傷痛中。
尤其自我負笈台北念高中,貧困的家世就像手上的老繭益發凸顯,想遮掩卻無可掩飾的窘迫,將種種不屑、否定、厭惡的情緒,狠狠地從口角一股腦地向母親潑灑。正忙著張羅一家八口早餐和便當的母親,抬頭望我一眼,嘆道︰「你以為我甘願嗎?」那哀怨的眼神,深刻如劍!
母親與我的嗔怨陷溺在無常示現,隨無明所繫、愛緣不斷,踟躕於未知而愈加濃黏。後來讀到蔣勳《捨得,捨不得》書中提到日本永觀堂一尊回頭的阿彌陀佛像,幡然感受到那一回頭的大悲,體念眾生遲與痴的悲憫。從書上「我們是藉著自己或別人的不完美,才給了自己更寬容的修行機會吧……在漫長的修行路上,或快或慢,或早或遲,其實都是在修行,也都可以被包容顧念吧。」
幾句話裡,我感受到被了解、包容和平等對待,不再害怕回頭,不再害怕一次又一次和情何以堪的自己相遇;因為相遇,才有機會重新認識往昔的自己,才有能力好好擁抱不完美的自己,才有餘心滿足現在所擁有的。
感恩弟媳勇敢分享「降伏其心」的領悟,帶領我勇敢回首,對往昔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