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銅勝
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人說起「照相」這個詞了,人們用手機,通常是說「拍照」,用相機會說「攝影」。雖然,我們天天都會拍幾張照片分享,但「照相」之於我們,卻是既熟悉又陌生的事情了。
可我對於照相,還是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這是一種情結。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在鄉村,照一回相是不容易的。現在,當我們拿起手機隨手一拍時,絕想像不到,當初照相是那樣的不方便。那時,想要照張相片的人,要嘛趁著去市鎮辦事趕集的機會,去相館照張相;要嘛等走村串戶的「照相人」來到村裡時,央請給自己照張相,或是照張和家人、朋友的合影。這些相片,大多被主人珍藏著,作為恆久的紀念,也會時常拿出來看看。
第一次跟著進村來的照相人後面跑時,我才十歲。那時就覺得,來村裡照相的人是特別神氣的,包括他手裡擺弄著的相機。照相人來了,我和同村的小夥伴們便跟著他在村裡轉,直到照相人招攬完生意,收好相機,我們才戀戀不捨地目送他出村口。
有一次,母親也給我和妹妹們照了一張相,那是我們兄妹的第一張合影。那時,正是春天,油菜花盛開的時候,我們就在自己家的菜地裡,站成了一排,背後是我們的村莊。我們看著鏡頭笑,身後的村莊也看著鏡頭笑,大概村莊也是喜歡照相的。那是一張經常被我的家人們提起的相片。
照相,是件有趣的事。照相人說,相片能照出村莊裡沒有的風景,我們嘰嘰喳喳地說不信。照相人指著我們身後的一截黃土圍牆說,「你們看,這是土牆,土牆上有芭茅草,對吧?你去站在土牆前,我可以把你照下來,相片上只有你和一叢叢的芭茅草,沒有土牆,看上去就是非常漂亮的風景。」
虎子叔不信,站到土牆前說,那你給我照一張。照相人按下快門時,虎子叔笑著。隔一段時間送照片來,我們都伸長頸子去看,照片上虎子叔笑得憨憨的,背後是一叢叢斜伸的芭茅草,果真不見了那截難看的土牆。芭茅草前的虎子叔,笑得愈發憨厚了。
四爺家的秀姑長得漂亮,她也央請照相人給她照幾張相。秀姑照相是講究的,我們跟著秀姑和照相人,村前村後跑了好長時間,選了好些地方,只記得秀姑在村前水塘邊的石埠和柳樹下各照了一張相,還到村東的河邊也照了一張。
我們順著照相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總覺得秀姑選的背景就是和我們選的不一樣,那些我們見慣了的尋常地方,在秀姑的身後,變得和秀姑一樣漂亮了,相片照出來一定很好看。後來,聽說照相人送照片來的時候,秀姑仍是不滿意的,還和照相人理論了好一會兒。我想,照相對秀姑來說,大概是很鄭重的一件事情吧。
不久,聽說秀姑找到婆家了,未來的夫婿是位軍人。秀姑將照片寄給了仍在部隊服役的未來夫婿,他收到秀姑的信和照片後,這門親事就訂下來了。這是後話,現在想來,也難怪秀姑那樣在意一張相片照得好不好了,那是事關秀姑幸福的一件大事。
女兒小的時候,我們每年都要用相機為女兒照一些相片,然後洗出來封膜留存,隨時翻看。這些年,照相愈來愈方便了,然而我們為女兒留存的相片卻愈來愈少了。我還是懷念那些用相機照出來的美好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