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玉華

在加護病房觀察三天之後，老媽被送到普通病房休養。畢竟，高齡九十幾歲的老人家顱內出血不是小事，主治醫師再三叮囑，家屬必須全程陪伴，尤其是晚上，更不可掉以輕心，千萬不能再讓她摔倒了。

老媽身材不高，體型瘦小，側躺在陪病床上的我，仰望高臥病榻上的嬌小老婦，總覺得她會從床邊縫隙跌落下來。這才突然發覺，昔日心目中的女強人現已形銷骨立，霸氣不再，不禁悲從中來。待確定病床兩側的圍欄都已拉高後，我才放心睡去。

一夜好眠，晨起，正納悶著老媽莫非一晚上都沒有起床上廁所？突然瞥見她的拐杖已從床尾移至床頭，莫非怕吵醒我，老太太自己從縫隙中鑽下來，如廁完畢又從縫隙鑽回床上？我暗自懊惱自己睡死，太大意了！

早餐後，攙扶老媽下床方便。她步履蹣跚，一邊走進廁所，一邊催趕我出去。

「妳記得不要鎖門喔，這樣很危險。」

「哎喲，我怎麼那麼醜啊！」老媽驚呼，顯然是看到了鏡中的自己。

「不會啦，妳很美！很快就會恢復以前的樣子。」面對一個嘴巴腫脹、滿面淤青的老太太，我的讚美有些心虛。

「我的鼻子好像摔歪了？」

「沒有呀，很高很挺，很漂亮啦！」

「冤孽呀！都怪我自己，好好的幹嘛跑出去買花椒，吃什麼椒麻雞！把一張臉摔得稀巴爛，醜死了！」

「還好啦，人長得美，很快就會復元了，別擔心。」

醫生來查房，老媽一直用手捂住唇齒、下巴。其實，醫生豈會在意老太太的美醜？當醫生要求老媽把手移開，讓他檢查顏面傷勢，測試她的手腦反應時，老媽含羞帶怯，遮遮掩掩；想到一向愛美的老媽，即使滿臉皺紋，也要堅持染髮，心中一陣不捨，待醫生離開，我趕緊取出一個口罩給她戴上。

果不其然，戴上口罩的老媽，頓時神色自在，和看護愉快地話起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