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百年筆陣 彰 化

執筆人:路寒袖 作家 |2017.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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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筆人:路寒袖 作家

相較於家鄉大甲,彰化是我最早認識的大城。

父親是火車司機,隸屬鐵路局的彰化機務段,從小我就常陪父親到他的機關領薪水,這給了我童年難得的城市掠影。

一向省吃儉用的父親領到薪水後,會慷慨的帶我上街吃粒Q軟美味的肉圓,再上八卦山看大佛。這儀式般始終不變的行程真是單調沒創意,但對年幼的我而言已是生活中難得的幸福時刻了。

很長的一段時日,彰化之於我,就是八卦山大佛與肉圓,尤其大佛更是盤坐我心中,占據了大部分的位置。直到讀高中,接觸現代文學後才認識賴和(1894~1943)。不像現在,七○年代認識賴和的人並不多,賴和的本業是醫生,因受過傳統漢文教育,所以也會古典詩,但他又處於新舊交接的浪頭,在變動的時代,他展現了胸襟與視野,非但不排斥抗拒白話文學,而且以更大的熱情擁抱它,所以賴和也以白話文寫作,自一九二六年起就積極投入現代文學的創作,留下了〈鬥鬧熱〉、〈一桿稱仔〉等重要小說,以及許多發人深省的詩篇。

除夕夜燒掉那年患者積欠的醫藥費帳本,一直是賴和為人所津津樂道的佳話,彰化人譽他為「彰化媽祖」,尊他聞聲救苦的悲憫情懷。而在文學的領域,也受敬重而有「台灣新文學之父」之稱。

賴和的一生都在日本人的統治下,這始終是他深沈的痛楚,其詩句「我生不幸為俘囚」與「勇士當為義鬥爭」正足以反映出他那股鬱悶與悲憤,特別是後者,被鑄成斗大的字,英挺凜然的立在賴和文學館內的大牆,也常被印製在T恤上,成為激勵人心的精神標語。

賴和不論自己或和朋友散步,最喜歡去的地方是他家附近的彰化公園(已經不存在了,大約是現在彰化縣立文化中心的位置)與八卦山。八卦山大佛竣工於一九六一年,但賴和早在十八年前的一九四三年就逝世了,也就是說賴和在世時,八卦山上根本是沒有大佛像的。

不過,八卦山一直以來都與賴和關係密切。二○○一年彰化縣建文學步道於八卦山麓,僅選錄已逝的彰化文人十二家,分別是:洪棄生、陳肇興、賴和、陳虛谷、周定山、葉榮鐘、洪炎秋、王白淵、謝春木、楊守愚、翁鬧、洪醒夫。二○○三年,彰化縣府以賴和〈前進〉一文搭配鐵雕,設計了一座書卷造型的文學地標,擺設於中正路與金馬路的槽化島上,二○一一年移上八卦山,重新整理後,安置在大佛的右後方,遼闊大氣,每個字都像站起來奮臂疾呼般,那裡正是文學步道的終點。

二○一五年,彰化市於圖書館的西區增設彰化文學館,它的門一打開,剛好連結文學步道的起點,讓入館參觀者一看完展覽、介紹,就可出門拾階而上,來一趟文學的歷史之旅。其實早在二○一○年,彰化市長就宣布賴和的生日(五月二十八日)為「賴和日」,這是全國政府部門中將作家的生日訂為紀念日的首例。

所以五月分成為彰化市的文藝季,五二○那天,我就參加了市公所舉辦的「作家遊磺溪」活動,參觀彰化文學館,循步道,一一拜讀前輩們的作品,感受賴和「前進文學地標」的氣勢,然後重溫童年的幸福感,看大佛。看著看著,忽然想起了父親,如果他重遊舊地,面對他心目中唯一的風景區,雖然大佛依然斂目盤坐,但周遭已景物全非了,父親的心情會是怎樣?

我曾參訪日本國民作家宮澤賢治的紀念館,他是岩手縣花卷市人,所以那裡的許多店家都有跟他相關的商品,譬如文具、文創品等就特別喜歡以宮澤賢治作品裡常出現的貓頭鷹為主角,像是陶片、木板、樹枝、筆記本……,無一不是貓頭鷹造型或圖案;我甚至在一家餐廳看到牆上掛著一幅毛筆書寫的詩作,那就是宮澤賢治的代表作〈不要輸給風雨〉。

由是,我又想到了賴和,何時彰化市的店家也能跟日本一樣,不管它是文具店、書店、餐廳、飯店,都能以呈顯賴和的作品為榮,現在只有卦山燒、賴和文學帽是不夠的。但彰化這些民間的文學文創商品已經足堪全國的模範生了,所以,台灣在這一塊還要加油再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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