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拉美阿根廷篇 別再為我哭泣下

文與圖/李碧君 |2016.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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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艾娃,在阿根廷人心中留下許多段關於她的回憶。圖/李碧君
說起艾娃,在阿根廷人心中留下許多段關於她的回憶。圖/李碧君
說起艾娃,在阿根廷人心中留下許多段關於她的回憶。圖/李碧君

文與圖/李碧君

說起艾娃,在阿根廷人心中留下許多段關於她的回憶。像是她站在繽紛奪目的貧民區La Boca樓房陽台上,左右有球星馬勒當那(Diego Armando Maradona,1960—)及探戈明星葛戴爾(Carlos Gardel,1890—1935),她揚起右手輕揮,笑著回報大眾的歡呼與愛戴。無論當年還是現今,阿根廷人依然愛著艾娃如昔。

艾娃除了是演員,還有另一身分:阿根廷總統貝隆(Juan Perón)的第二任太太,貝隆夫人。

貝隆是陸軍出身,一九四六年成為總統,採取左翼政策。他從沒收英美兩國在阿根廷的資產、大力提高基層福利、工會政治影響力至普及大學等,贏得低下階層支持。第一夫人艾娃,追隨丈夫的腳步踏進政治圈子,建立女權組織,出任勞工部部長,甚至準備競選副總統。艾娃挾著影星及政治家光環,名氣比丈夫過之而無不及,可惜三十三歲,正大放異彩之時,因子宮頸癌而香消玉殞。

貝隆及其夫人,兩者合起來的吸引力,一加一大於二,是阿根廷史上最傳奇的政治組合。他們成功籠絡基層,卻留下國庫空虛、經濟崩壞、貪汙肆虐等問題招人詬病。貝隆死後,遺留焦頭爛額的阿根廷給第三任妻子收拾;至於艾娃,她是永遠的貝隆夫人,天雖妒紅顏卻成為傳奇。在首都七月九日大道(Avenue 9 de Julio)南端聳立的勞工部大樓,當年貝隆夫人踏著幹練的高跟鞋在樓層間咯咯穿梭。今天大樓外牆,鋼筋勾勒似水芳容,她一直微笑,似是庇佑熙來攘往的車龍和人群。她身上的塵土,靜靜地安放在雷科萊塔公墓(Cementerio de la Recoleta)的家族墓碑,墓碑插滿鮮花,朵朵都是貝隆夫人一生絢爛卻短暫的象徵。

「我只懇求上帝

莫讓我漠視不公義」

一九七八年晚上,拉普拉塔(La Plata)舉行了一場演唱會。晚風輕拂,混和梅賽德斯(Haydée Mercedes Sosa,1935–2009)渾厚哀慟的歌聲,傳送至二百名大學生的耳朵,更祈求直達上天。因為她是無聲者的聲音(the voice of the voiceless ones),是公義與自由的使者。豈料表演未完,不速之客到訪,演唱會在一片惶恐裡被結束,梅賽德斯與二百名大學生,被政府軍隊硬生生帶走。翌年她現身離境櫃檯,跟三個行李箱及一個手提包,開展流亡生活。

一九七六至一九八三年,是阿根廷不堪回首的記憶。

「地上白色圖案是我們婦女的典型頭飾──三角頭巾。」那天布宜諾斯豔陽明媚,廣場四周車水馬龍,當地人經過廣場匆匆而過,只有我們佇足,留心聽女大學生解說:「貝隆留下崩壞的阿根廷,吸引魔鬼有機可乘。一九七六年軍人魏地拉(Jorge Rafaél Videla,1925—2013)發動政變上台,以獨裁手段殘害異己,「骯髒戰爭」(Guerra Sucia)爆發,多達三萬人被消失,當中不少學生和青年杳無音訊。人人心知肚明,他們永遠不會回來了,可是對母親來說,沒消息就是好消息。這群媽媽來到五月廣場,團結這股溫柔又堅韌的力量,成立「五月廣場母親」(Madres de Plaza de Mayo)。頭巾是這群媽媽的標誌,白色代表小孩尿布,借喻失蹤孩子。這塊綁起的白色頭巾,是母親跟孩子的聯繫,也是失去孩子媽媽的無聲呼叫。」

除了白頭巾,地上還有好些名字和日期,原來當年政府,把這些年輕人的子女一併擄走。這群小孩下落無從稽考,母親唯有在地上,寫下孫兒姓名和出生日期,如果他們尚在人世,今天理應是三十多歲了。我不禁聯想,昔日小孫兒假若經過五月廣場,會低頭尋找自己的身世淵源跟奶奶相認嗎?

軍政府以極端手法統一國家,民心偏偏散渙,反抗如燎原之火,愈打壓愈旺盛。魔鬼此刻獻上新計策:一九八二年發動福克蘭群島(Falkland)戰爭,宣稱收復國恥,教國民轉移怨憤至英國人,以還原這島阿根廷的名字──馬文那斯(Malvinas)群島。誰料天網恢恢,救命符變成催命符,軍政府戰敗,所有將領只得退位。

軍政府倒台前幾個月,沉穩有力的歌聲終於解禁,梅賽德斯已回國,回歸阿根廷舞台,再次為無聲者高歌。這位在國家獨立日誕生的歌者,由出生一刻,命運注定跟國家緊緊相扣。吉他及口風琴聲從首都歌劇院徐徐傳出,觀眾如海高舉雙手拍打節奏,她搖曳身上的黑底紅花披肩,歌聲輕快,因為她知道,原來上帝真的聽到:「我只懇求上帝/莫讓我漠視不公義/它不能掌摑我另一邊臉/縱使它已抓傷我的未來。」(《我只懇求上帝》)

貝隆的政治傳說一直是阿根廷人最重要的故事,後來的幾任總統或多或少都與其有淵源。就連強力推行自由政策的梅南總統(Carlos Menem,1930~),都是出身於貝隆黨(Partido Justicialista)。梅南上任後急於推行國家業務私有化,從學校、石油(Yacimientos Petrolíferos Fiscales)、電訊、郵政至國航等,幾乎不計成本,將貝隆窮一生的努力,統統售予歐美企業。當時本土幣貨嚴重貶抑,梅南將美元與披索匯率定價一比一,與現實不相符的官價,惹來更大反彈,赤字飆升,卻企圖以發行國債解決。雪球不但沒有變小,反而愈滾愈大,加上貪汙成風,二○○二年,經濟崩壞得無以復加,阿根廷最終破產收場。

面對梅南留下的爛攤子,接其位置的基希納以強硬手腕應對,對內廢除前朝政策,對外拒絕與國際貨幣基金會合作。政府帶頭控制物品價格,並將已出售的私有化企業,再度收歸國有。二○○二年的阿根廷,每四人就有一人失業,經過五年整頓,失業率跌至低於九百分比,基希納確實為阿根廷人掙回面子和溫飽。最為人稱頌的是,他廢除梅南對軍政府的「特赦法」,當年他在骯髒戰爭,只能當個活躍反抗分子,現今他可運用權力,著手調查幾百宗相關案件,為受害者平反。

基希納作風強硬,重視勞工階層,視歐美為敵等等,有著貝隆影子。挾著丈夫良好名聲,費南德茲順理成章勝出總統大選,她繼承丈夫政策,從西班牙企業手中重奪阿根廷航空經營權。可惜的是,她當不了另一個貝隆夫人。經濟弊端漸漸顯露,她居然仿效梅南失敗的貨幣匯率政策,固定匯率及限制外幣流動,加上在公眾場合多番出言不遜,還有貪汙舞弊等指控,費南德茲將阿根廷重新推入泥沼。

「我只懇求上帝 莫讓我漠視不公義」,梅賽德斯的歌聲,唱出阿根廷人的哀愁。

是改變還是重複歷史

連綿起伏,沒有邊際的皚皚雪山擠滿小窗框,原來飛機已駛至世界最南城市烏斯懷亞(Ushuaia)。論地理之豐富,阿根廷是個受寵國度,由冰川、湖泊至七彩山等等,應有盡有,可是國途多舛,難道上帝果真派人破壞所有好東西?

「改變時代來臨,今天是有歷史意義的一天。」馬克里說。二○一五年十一月廿二日,奉行右翼經濟的反對黨馬克里(Mauricio Macri,1959—)勝出總統大選,結束基希納夫婦長達十二年的左翼執政。是改變歷史還是重複歷史?空中小姐走過通道,提醒飛機快降落了,要我們扣好安全帶,她空洞的眼神告訴我,未來如何,只有天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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