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盧美杏

不想當個成天喊痛的人，

關節炎人生既然已經啟動，

我決定把疼痛當日常，

走路慢一點，記得多休息，

護膝別忘戴，避免走樓梯，

世界之大，我還要繼續走下去。

當骨科診所的X光片清楚顯示，我已經是退化性關節炎患者的那一刻，閃進我腦海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想快點打電話回家向媽媽道歉。道什麼歉？為我曾經不理解她的關節疼痛，竟一旁奚落而道歉，為我沒有好好保養自己，才五十歲便成關節炎同類而道歉。

十多年前，媽媽為關節炎所苦，我長年不在家，只偶爾回家聽她說到醫院打玻尿酸取藥，卻依然疼痛難行云云，左耳進右耳出，沒把她的疼痛放在心上。媽媽本來就不是個愛運動的人，關節痛不過多給了她「懶得動」的藉口吧，我這樣想。

好多次家族旅遊，遇有階梯或山路，媽媽總是推說：「你們去就好，我在下面等你們。」有時我們會生氣發怒，好風景明擺著要上了山才看得見，她卻堅持守候在山下，豈不是白來一遭？氣歸氣，我們也無法搬來轎子扛她上山，只好冷言冷語企圖激她動起來。然而老媽無畏冷嘲熱諷，不動如山，鐵了心坐在山下。這樣的情節反覆上演多次，她身體發出的疼痛訊號，我們沒有用心聆聽。

後來，媽媽的膝蓋已經到了每走一步痛一步的地步，終於「隨波逐流」裝了人工膝關節。開完刀後，她認真聽取復健師建議努力復健，復健的同時，自然也聽進「同病人」的心聲，例如某某因為不認真復健，結果走路依然一跛一跛；某某保養不當，結果又來開第二次刀等等。

哇，復健如此重要，她拿出當年考機車駕照天天K書高分過關的精神，連續一個月天天到復健中心報到，她的拚勁全為了能每年上佛光山參加水陸法會，為了能再參拜禮佛。

因為曾經陪伴媽媽走過這樣一個關節炎的輪迴，所以，當診所X光顯示我已然啟動關節炎人生時，我不禁在心中苦笑。伴隨著無休止的疼痛，我開始上網大量搜尋退化性關節炎資訊，諸如加強肌耐力鍛鍊、多吃膠質食物、黑木耳汁、膝關節穴道按摩、補充固樂沙敏和補鈣的不同，以及護膝品質的比較等等，朋友也加入搜尋大隊，只要有任何關節炎資訊，立刻轉貼分享，我儼然成為關節炎達人了。

但，即使是達人，也改變不了關節繼續疼痛的事實，本來愛走路散步的我被迫改變走路習慣。保健資訊顯示，我等關節炎人不得怠惰，依然要讓關節動起來，於是我改踩單車、游泳，再也無法快步過馬路，無法和朋友拍景點跳躍鏡頭，「跑」與「跳」消失在我的人生中。面對這樣的轉折，不沮喪絕對騙人，當朋友關心問我：「最近關節炎是不是好一點了？都沒聽妳喊痛？」我已能淡定回答：「因為學習與它和平共處了。」

身體藏有病痛之人常伴隨著情緒不穩，自己沒有狠狠痛過一回是無法理解的。在我關節炎發作的同時，外甥因骨癌截去一肢，大面積的傷口疼痛絕對千百倍於我，如今他捱過傷口復原期，接下來還要挑戰義肢適應期，哎呀，我不過是關節炎罷了，這小痛算什麼呢？

不想當個成天喊痛的人，關節炎人生既然已經啟動，我決定把疼痛當日常，走路慢一點，記得多休息，護膝別忘戴，避免走樓梯，世界之大，我還要繼續走下去。（本專欄每月第二個星期一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