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珠芬

兒子的朋友柏拉吉，是一位彬彬有禮、熱情活潑的奈及利亞青年。倫敦音樂學院畢業後簽證過期，他就隱身倫敦奈及利亞社區，並在教會裡幫忙。

英國經過一、兩個世紀的帝國主義對外擴張，今日反過來收納各殖民地的移民，其中最大的族群就是奈及利亞人。倫敦東區是他們的大本營，社區有很強的向心力，同胞互相扶持，幾年下來，柏拉吉雖無身分、無恆產，日子倒也過得去，於是他準備辦一場音樂會回饋教會。

我兒和媳婦都是音樂家，受邀去表演，我沾光受贈一張票同去觀賞。事先柏拉吉就警告我們，奈及利亞人很不守時，說是七點開演，可別當真。

話雖如此，表演的人總是要先到，暖身練習、熟悉場地；再說，大家住在以守時聞名的英國這麼久了，就算不守時也不會太離譜吧。於是，我們三人提早兩個小時到場。

練習完後，時間已到六點四十五分，現場除了工作人員，竟然還無一觀眾進場。我們枯坐著等到大約七點十分，開始稀稀落落有人進來，好不容易過了七點半，觀眾人數夠了，節目才開始。住在文明的英國，他們竟然還維持著傳統的習慣，我有些氣結。

然而，表演一開始，我的悶氣就消失了。非洲人真有歌唱天分，他們的歌聲嘹亮，韻律感十足，很快就炒熱現場氣氛；音樂激昂處，觀眾都情不自禁站起來手舞足蹈，全場歡樂一片。我初時看著大家都站起來跳舞，有點手足無措，不知是要跟著起來好，還是維持我的矜持好；繼而一想，就入境隨俗吧，遲到要隨俗，跳舞當然也要隨俗，於是也站起來比畫一下。

幾個節目下來，都是這種動感十足的表演，台上台下打成一片，熱情洋溢。

兒子和媳婦是第五個節目，大提琴配鋼琴，夫妻倆要表演兩首古典樂曲。音樂廳忽然從極度沸騰急轉成一池平湖，全場鴉雀無聲。我不禁擔心起來，暗忖他們是對這種音樂覺得無趣呢？還是從來沒有接觸過古典音樂，一時進不了情境？

再偷瞄一下觀眾的表情，倒是沒有人在打瞌睡。靜默中，兩曲表演悠然結束，沒想到全場歡聲雷動，所有的觀眾都站起來鼓掌、吹哨，久久不止。

音樂會之後，柏拉吉激動地緊緊握住兒子和媳婦他們的手，說：「我的同胞較少接觸古典音樂，但是你看，他們多欣賞你們這種天籟之聲啊！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