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盧美杏

我最愛以紅豆冰消暑，就好像「吃豬肉沒看過豬走路」的都市人一般，只知道傻傻吃進肚，從未思考過紅豆的生長過程，最近看了《小森食光》這部日本電影，「你知道紅豆湯裡的紅豆是怎麼長出來的嗎？」不知不覺在吃著紅豆冰時，詢問一起吃冰的朋友，啊！原來沒看過紅豆莢的不只我一人。

原以為只會在電影裡輕鬆享受田園風光，卻意外收穫了一道道料理，在女主角單調的農事生活中，每道料理從播種、收割到烹煮一氣呵成，卻在四季裡煮出了對母親的種種糾葛與記憶，揮汗的農事看似單調，其實大地無盡藏，在混雜的野草中找出生津美味，在大雪前收穫過冬食物，就在我回味電影裡的道道料理：味增醬烤飯糰、鯡魚佃煮蘿蔔、款冬味噌……時，竟巧合地接到作家方梓邀約，到紀州庵飽食一頓由她提供的私房料理。

紀州庵文學森林以書店結合餐館，推出一系列「作家的私房菜」，而日前出版《野有蔓草——野菜書寫》一書的方梓，無私奉獻出她近年鑽研的野菜料理，包括「涼拌馬齒莧」、「麵包果湯」等，食客還沒就座，就先與野菜面對面，近距離地接觸，面對這些飄著青草香卻於我如此陌生的野菜，猛然感覺自己像一隻尋找松露的豬，企圖嗅出野菜原始氣息與變身料理後的真實不虛。

我很喜歡方梓在書中的一段話：「任何一個飢荒或戰亂的時歲，野菜就是保命菜，到了豐衣足食的年代，野菜被淘汰，是上不得餐桌的野草。然後就在吃什麼都不稀奇，吃到不知要吃什麼時，野菜彷若童年的歌謠，從悠悠的記憶飄來，成了味覺的鄉愁，成了醫食同源的養生菜，我們自討苦吃地去咀嚼這分被遺忘的味道。」

那天，方梓帶來的是她從花蓮、住家、學校等地收集到的野菜，我們一邊悠哉享受著她傳授給紀州庵廚房製作而得的天然料理定食，一旁聽她暢談野菜身世，從沒見過的麵包果乖乖躺進湯裡帶來清爽，燒肉因著一匙紅麴，彷彿能在口腔裡奏出交響曲，而作為配菜的涼拌馬齒莧一吃下，直教夏天快速消散。

吃，簡單就好，料理何須搞「分子」，大廚也不必米其林級，汆燙、涼拌、紅燒、快炒，媽媽們的手藝從來都是孩子記憶裡的第一名。

九歲的外甥女跟她的阿姨我一樣，都是貪吃鬼，邀她一起看《小森食光》，只見她看著番薯片被烤得熱烘烘、秋柿美美的串在門口，嘴巴張得好大，不斷發出「yammy─yammy─」的驚歎。

雖不致將她帶進森林裡拔野草摘野果，不過，那幾天她吵著要自己親手製作蛋糕，想看著麵粉在東調西拌後變身可口的蛋糕，我相信她的心底已埋進一顆種籽，接著，她也許會想去追尋一塊蛋糕的製作過程，也許想知道一粒紅豆的身世，也許會像方梓老師一樣成為野菜達人，也或者什麼都不是，能成為一個敬天地敬萬物的愛吃鬼，那就夠了。

（本專欄每個月第二個周一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