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寺副住持、南華大學使命副校長）

三、童年經驗（續）

我出生在台中市，幼年成長於東區旱溪旁育英路上的一個眷村，在日據時代原本是座工廠，台灣光復後由國防部接收，後來改建為眷村，安置三軍官兵的眷屬。原本工廠裡的一棟食堂，用竹籬笆糊紙當作牆壁隔成六戶，兩邊各三戶，中間留個通道，我們家是最裡面的一戶，面積只有七、八坪大，後來向外擴建一間房，也大約七、八坪。

眷村裡有百來戶人家，沒有自來水設施，村頭、村尾各有一口水井，水井旁各有座打水機，日常生活中的用水全來自這二口井。既然沒有自來水設施，當然也就沒有衛浴設備，全村只有一間衛生條件很差的公共廁所，上廁所是蠻恐怖的事情，所以平常就在家裡用痰盂解決，再拿到公廁清理。

那樣的生活條件，現在看來當然是非常落後的，可是當時我一點都沒有清苦的感覺，雖然在物質上是匱乏的，但是在心理上是很滿足，精神上是很自在的。當年開爸爸軍人的待遇並不高，但是很重視我的啟蒙教育，在我才三歲的時候，開爸爸就送我去幼稚園上學，四歲時開媽媽就教我寫毛筆字。

家裡有一本《芥子園畫譜》，從我會看書開始，就愛不釋手，經常拿著鉛筆在紙上依樣畫葫蘆，自得其樂。爸媽喜歡聽音樂，家中有一台真空管的收音機，還要架一根很高的天線，才能聽清楚廣播。後來開爸爸又添置了一部電唱機，但要用音源線和收音機相連才有聲音，這在當時算是很先進了。爸媽喜歡聽周璇、白光、李香蘭、姚莉、紫薇……等一九二○、一九三○年代的歌曲，此外，因為開媽媽小時候接受過日本教育，所以喜歡聽日本老歌，這些我都跟著耳濡目染。

六歲時就讀育英路上的成功國小，這是一所非常重視音樂、美術教育的學校，也是我最為懷念的學校。我因為喜歡畫畫，所以在課後餘暇參加畫畫班，經常在周末由老師帶著到校外寫生。

回憶小學三年級時，有一天周末假日，老師帶畫畫班到台中公園寫生，發給我們每人一塊畫板、一張畫紙，教我們每人自己選個地方，就畫自己喜歡的風景。我就照著老師的話，選個地方畫自己看到的風景，畫完之後寫上班級姓名，老師就把畫收走了。當天我還發現，整個台中公園都是國小學齡的小朋友，我當他們都是來寫生的。

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天升旗典禮時，突然唱名叫我上台領獎，獎項是「全台中市國小寫生比賽」第一名，我才恍然大悟，可是當時老師沒有明說，我也不知道那是比賽，因而畫起來完全沒有壓力，只有樂趣。

同樣在三年級時，成功國小正籌備成立交響樂團，要從全校學生當中挑選四位種子團員學小提琴，由校內音樂老師免費指導，我是四名入選者之一。因為我的音感極佳，音樂老師在風琴鍵盤上隨便彈一個音，我就可以正確地說出它的C大調唱名，所以能夠從全校三千名同學中脫穎而出，獲選為交響樂團的小提琴培訓種子。但是上了四年級之後，因為開爸爸調職，舉家搬到台北，就中斷了小提琴的學習。

這件事說起來頗為弔詭，其實我是個「耳不聰、目不明」的人，在一歲大的時候得了「白喉」（急性呼吸道傳染病），差點小命不保。在當時得了白喉，就像現在得了SARS、MERS一樣恐怖，左鄰右舍怕被傳染，全都「避難」去了，開媽媽帶著我等於是被「隔離」了。所幸當時剛好有新藥（治療白喉的抗生素）問世，我才保住一條小命，但是醫生在用藥劑量上無前例可援，我成了第一批白老鼠，很不幸聽覺神經燒壞了，視力也連帶受損。

早年的生活環境非常單純，物質條件匱乏，沒有電話、電視、音響之類的電子產品，所以也就沒有機會察覺聽力異常，當時我完全不知道兩耳聽不見高頻率的聲音；所幸中低頻率的聲音可以聽得清楚，所以在日常生活以及學習上，並沒有出現什麼問題。

我在成功國小就學期間，根本就沒有什麼「升學」的概念，因此也沒有所謂的「升學壓力」，讀書、學習、畫畫的本身就很快樂，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我喜歡高聲朗誦文章詩詞的閱讀習慣，就是在成功國小時養成的，非常感謝當時老師們的教導。（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