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顧蕙倩
樓下做回收的阿嬤貼了張紙,粗黑斗大的新細明體字寫著:回收不做,請勿送來。
原本牆角習慣擱著一袋又一袋的物品,此刻突然不知去了哪裡,大門兩旁成了乾淨清爽的空間,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原來就該這個模樣吧,我想。
阿嬤其實並非身體不好,抓起袋子堆在推車上的手勁還不輸年輕人,有時看見她口裡說著有沒有回收要給她時,還擔心她會推不動,看著她前進的蹣跚,想幫忙她的人都被她嚴厲拒絕,她總是滿心不悅的語帶埋怨,這一點點回收都不夠吃飯了,哪會推不動呢?被拒絕這事,當然對一個忙碌的城市人來說,等於省了許多額外時間和體力,但對一位回收阿嬤來說,她到底一直堅持埋怨著什麼?
前幾天她在遠地工作的兒子回來了,深夜開始有些細微的爭吵,都是阿嬤嚴厲的斥責,斥責兒子嫌她老,嫌她做回收不乾淨,聽不清楚的是兒子細聲的話語,他們的對話彷彿只是單向的操作,不清楚兒子到底反對的是做回收這件事,還是母親逐漸老去的真相。總之,隔天便出現一張很漂亮的電腦列印紙,洗石子的灰白牆面突然神奇似的很簡潔很現代。
阿嬤的兒子這幾天又不見蹤影了,門前空了,也聽不見阿嬤斥責的拒絕,這幾天甚至很少看見她在巷口蹣跚的身影。
看到餐桌上的芭蕉串,不假思索的就選了它。這根芭蕉理所當然的就該先進到某人的肚子,選都不用選了。
成熟的顏色,一看就知道,如此嫩黃,彷彿還沒吃就已經嘗到甜膩飽滿的絕美滋味,相對於其他同宗弟兄們,她的美讓生命先馳得點,卻也讓她理由充分的消失不見。
同樣的呼吸同樣的土壤,孕育了這一棵芭蕉樹,樹上開了花也結了果,長到蕉農可以點頭的模樣,採收包裝,來到世人面前,接下來該是什麼模樣?即使是同一株花朵生成的果實,同樣的生澀嫩綠呈現世人面前,第二天,當我們從睡夢中悠悠轉醒,餐桌上的她們還是無需任何道理的各自表述內在的基因工程。
生命是一場見證。生命就是這樣。你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