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奕成
餐後,妻子與出嫁的姐姐,在客廳裡發發彼此的家常牢騷,吐吐工作的苦水,也算得上是相聚的暖意。
此刻,已退休的男人偏著頭坐在一旁,似乎很專注地盯著電視,但又時而將眼角的餘光投向她們,然後發出淺淺的笑聲。
退休後的男人,時間忽然變多了,如何打發接下來白花花的日子呢?於是每天,他不是騎著鐵馬沿著住家附近的河堤到處閒晃,就是趁姐姐不在家時,去與姐夫聊一個上午。
然而,就在姐妹相聚後的隔日黃昏,妻子竟悻悻然掛了姐姐的電話,走進廚房張羅晚餐;而那男人依然偏著頭,似乎很專注地盯著電視。
沒多久,妻子自廚房走出來,咬牙切齒地說:「歹瓜厚籽,歹人厚言語。」然後將手中的那盤絲瓜,啷地置於餐桌,轉身離去。
作家蕭紅在《呼蘭河傳》裡便提及有一群人,冒著冷風刺骨,湊在人家的窗邊,「在那裡守候著,為的是偷聽一點什麼消息。若能聽到一點點,那怕針孔那麼大一點,也總沒有白挨凍,好做為第二天宣傳的材料」。雖然這樣好學舌的人,確實生活在你我的周遭,不過若拿瓜來與之相比喻,瓜就實在太無辜了。
其實,好瓜仍是有的。回顧蒲松齡的一生,即使科舉不順遂,即使經濟不寬裕,他依然為自己蹇困的生活,開一扇窗。
在某些星斗滿天的夜晚,他將一個個蒐集來的鬼魅傳說,幻化成一篇篇引人入勝的故事──「豆棚瓜架雨如絲」,說的人不絕如縷地說著,聽的人津津有味地聽著。那《聊齋誌異》的傳世,則彷彿一粒落在縫隙的種子,幾經風霜後所長出的新芽。
退休後的男人,將時間浪擲於嚼舌根;蹇困的文人,將時間投注於創作。作家蔣勳說:「只有無法活出自己生命形式的人,才會花費許多時間關心他人的隱私,比關心自己的生活更多……」
兩種不同的生活態度,引發我對瓜的聯想,期許自己做條好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