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一日起，美國央行主席由葉倫正式接手；此前，對上任主席柏南克的功過評斷也陸續出爐。儘管褒貶兼而有之，但這位學者出身的前主席帶領美國、甚至全球經濟走出零八年的金融風暴，則是不爭的事實。柏南克，一位溫文儒雅、作風低調的優秀經濟學者，在非常時期發揮藝高人膽大的智慧，顛覆眾人對他軟弱天真的刻板印象，成功帶領美國突圍。究竟，他是如何辦到的？對此大風大浪，他又走過什麼樣的心路歷程？

生涯 棄鞭從政 親上火線

柏南克（Ben Bernanke, 1953-），出生於美國喬治亞州奧古斯塔，成長於南卡羅來納州，父親為藥劑師，母親為小學教師。柏南克自小天資聰穎，十一歲贏得拼字遊戲的州際冠軍，大學學力測驗分數居南卡羅來納州之冠。

學術時期

可想而知，柏南克的學業發展一帆風順。一九七五年，他自哈佛大學經濟系畢業；一九七九年，他取得麻省理工學院的經濟學博士學位。

拿到博士學位後，柏南克從事教職，他先是任教於史丹佛大學，之後成為普林斯頓大學的經濟學教授，長達十七年，並身兼經濟系主任。

期間，除了教書，他尚以學者身分擔任美國聯準會的經濟顧問，將理論付諸行動。當時，他已是知名的宏觀經濟學家，志在貨幣政策的專研，曾因公開引用經濟學家弗里德曼「從直升機上撒錢」的言論而走紅。

公僕時期

二○○二年，柏南克受美國前總統小布希任命為聯準會理事，於是離開教職，轉戰政壇。三年後，他成為美國總統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同年稍晚，又被任命為美國新任聯準會主席，接替葛林斯班，隔年元月正式接任。

不知是運氣不佳，還是冥冥中自有安排，柏南克接掌聯準會時，美國經濟態勢已急轉直下，眼前難題重重。更糟的是，他入主一年後即爆發美國次級房貸危機，最後竟演變為零八年的全球金融風暴，釀成自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經濟衰退。

或許是時勢造英雄，也可能是英雄終有用武之地。總之，先前深諳大蕭條事由並記取時代教訓的柏南克在此時發揮畢生功力，力挽狂瀾，用盡所有方法，帶領美國挺過了一場最嚴峻的經濟危機。

功成身退

由於成功突圍，柏南克成為《時代雜誌》二○○九年的「年度風雲人物」。二○一○年，他再獲現任總統歐巴馬提名，並順利連任聯準會主席。兩任八年的任期裡，柏南克推出深具個人色彩的貨幣政策，並創新聯準會的行事作風。

如今，卸任的柏南克也沒閒著，隨即加入素以「激發創新理念」見稱的華府智庫布魯金斯研究所，成為裡頭傑出的駐所成員，繼續在自己的專業領域精益求精。

作風 認定目標 孤注一擲

抑制通膨和提升就業向來是美國聯準會的兩大要務。這兩者有時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處於危機當頭的柏南克，擔心上個世紀三○年代的大蕭條死灰復燃，為了振興經濟，降低失業率，甘冒通膨的風險。為此，他推出各種創新之舉，並領導聯準會跨入全新領域，而且不計代價，自信滿滿地帶頭向前衝。

創新突破

首先，柏南克打開信貸閘門，大幅降息幾近零，拯救大型金融機構。接著，又轉而祭出量化寬鬆政策，購買長期證券，刺激經濟成長，希望藉由大規模資產收購壓低長期利率；而且，前後推出了三輪的資產收購計畫，將量化寬鬆策略的運用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但也同時無限擴大了聯準會的資產負債表，突破四萬億美元大關。

儘管量化寬鬆政策有不良後遺症，但從近期美國公布的製造業指數、營建支出及房價指標，都顯現美國經濟已有起色，證明聯準會的寬鬆政策已然奏效。

加強溝通

如果說拚命印鈔票的寬鬆政策深具柏南克個人色彩，他加強溝通的開明作風則將聯準會改頭換面，從一個致力於保密的機構，變成一個開放的組織。於任內，柏南克增加決策的透明度；他不定期召開記者會、上節目或到校園，就經濟政策、通膨、利率展望等釋疑解惑。

另外，柏南克還提供利率的前瞻指引，比如日前出現寬鬆政策退場的預期時，於政策聲明中強調長期內仍維持超低利率水平，降低政策退出可能帶來的負面衝擊。

相較於增加對外溝通，穩定市場信心，柏南克對內則展現優秀的領導力。他成功說服國會，允許政府大力干預經濟，並說服內部意見相左的同僚，對外砲口一致。

無畏向前

柏南克在危機關頭表現出的冷靜和果決，有目共睹。而他對寬鬆政策的效果和控制潛在風險的自信幾近痴迷的程度，更令人懾服。在這方面，他表現得高深莫測，讓人看不出他的底線究竟在哪，只能跟著他繼續往前衝。

只能說，關鍵時刻，柏南克展現大無畏的精神，適時扮演了「明燈」的角色，儘管前方道路尚不明朗，但他至少帶領大家衝出了黑暗。

見地 回首來時路 點滴在心頭

如今卸任，柏南克的歷史定位因政策留下的後座力尚未引爆，也未見明朗，但褒貶之聲已傾巢而出。有人雖讚揚他於危機時刻的掌舵能力，但不免抨擊他於危機過後抑制華爾街大型銀行膨脹不彰；有人稱許他於非常時期的判斷完全正確，適時推出寬鬆政策，有效提振了經濟並降低失業，但也有人對他下猛藥，無異為可見的未來投下定時炸彈的作為，深感憂心。

曲直在人心

不過，最兩極化的評論莫過於：支持他的人肯定他為救市英雄，反對他的人則批評他反應慢半拍，錯失了救市的最佳時機，以致釀成零八年的金融風暴，甚至連推出寬鬆政策的時機都嫌過遲。有人甚至認為他身為優秀的危機管理者卻未能預見危機，因此該為房市泡沫化、爆發金融危機、經濟陷入衰退承擔部分責任。於是，一時之間，公親變事主，英雄變罪人。

對於這些是是非非，只有危機時刻扮演火車頭的柏南克最能體會其中曲直。他坦承自己太慢認清危機，但也指出聯準會亡羊補牢，已做了強化監督金融市場能力的改善措施，而且堅信當初若無強而有力的貨幣政策支持，經濟成長可能更弱，甚至陷入負成長。

建言畢業生

去年，柏南克回先前任教的學校普林斯頓大學，對應屆畢業生發表演說。這場演說可作為柏南克的人生經驗之談，其中透露了他十一年公職生涯的心路歷程。

首先，作為一位優秀的經濟學者，柏南克在親上火線解決經濟難題後，對於所擅長的經濟學似乎有了一番不同的看法。他表示，謹慎的經濟學分析有助排除不合邏輯或與數據不符的想法，適用於多數經濟政策提案，尤其擅於解釋政策制定者過去做決策時所犯的錯誤，卻難以預測未來發展。經濟學的局限，不言可喻。這大概也是這位在關鍵時刻無法充分發功的學者最深刻的感慨吧。

另外，「涉世」甚深的柏南克對政治也有話說。他發現自從投身政界後，很難變得憤世嫉俗，因為這種態度無濟於事，而所有政策制定者都秉持自己的觀點和良知，試著做正確的事，如果力有未逮，多半是因無法周全的觀念所致，而非出於不良動機。他也發覺公共服務絕非易事，但卻是值得追求的挑戰。

酒後吐真言

演說中，這位拚命印鈔票救急的聯準會前主席還發表他個人對金錢的看法。他覺得「錢」一點都不重要，充其量，只是工具，而非目的。他鼓勵普林斯頓大學的畢業生未來選擇工作時，最好是基於對工作的熱愛，而非看在錢的分上。

事實上，對柏南克而言，金錢的價值有時可能連工具的功用都談不上。據說，這位一出江湖就遇上金融風暴的大俠，一次到酒吧買醉紓解壓力時，竟酒後吐真言。他當時嚷嚷著美元不值錢，量化寬鬆政策救不了美國，還點了一首應景的歌曲《錢一無是處》，且連續唱了五遍。

但願活得久

酒後真言差點讓這位高人掀了底。不過，柏南克的寬鬆政策還是帶領美國、甚至全球走出上個世紀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如果沒有他那些經濟刺激方案，全球經濟不會復甦得這麼快。

至於為了成功救市下猛藥所留下的後遺症，相信也將適時引爆。或許，等到現任主席葉倫清理完這些「餘毒」後，歷史自會給與柏南克一個公允的論斷。對此，柏南克自嘲說：「但願自己活得夠久，能從教課書中讀到此番評論。」

回顧過往，他形容當時的局面就猶如行經橋面的車子，突然遭撞，裡頭的人驚魂未定之餘，還得及時反應，免得掉落橋下，等事過境遷後，不禁大呼一聲：「哇，好險啊！」

不管如何，柏南克都是自己在普林斯頓演說中所說的那種最令自己欽佩的人——「充分利用自身優勢，或勇敢面對逆境的人」，也是那位猛踩油門，帶領大夥兒衝過橋面的救市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