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與夢影

文與圖/康原 |2013.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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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康原
圖/康原

錫鴻是「八卦山咖啡」產銷班的班長,為了促銷咖啡豆,在香山里的咖啡園區,開設一家「阿束社咖啡園」,濱臨八卦山東環道路的山坡上。店面朝北迎著微微的晚風,夏日,入夜以後坐在咖啡廳眺望,可以看到大肚台地與中彰快速道路、二號高速公路的路燈,以及大肚溪兩岸的燈海閃閃爍爍,天氣晴朗的夜晚,星光明滅之間,如置身虛幻的仙境,煮上一壺咖啡,濃郁的香氣在夜間飄散,數著天上的星星,想起八卦山的歷史與故事,與這一帶的地理變遷,也是一種生活的享受,看這些燈的閃爍,也能找到一種心靈的安寧。

這個地區早年是屬於平埔族社域,「阿束社」本在大肚溪出口南岸的和美一帶,一次大水災使他們的家園流失,遷徙到現在彰化市香山里的淺山區,正是我目前所居住的地域,錫鴻為了溯源把店名取為「阿束社咖啡園」,讓客人能知道這個地方曾住過平埔族的先民,知道此地舊地名「番社口」的歷史淵源。

我為這位學生鼓掌,並當面讚揚他從事咖啡的產業活動,能一併推銷在地的歷史文化,使消費者從經濟活動間,認識在地的歷史與文化。在閒聊之間,他透露出如何將咖啡屋與文化活動做連結?詢問我的意見。恰巧我正在彰化市的古月民俗館展出「親近作家‧土地與人民」相關作品,其中有一部分〈趣味的囡仔歌〉的展出,是用來表達土地的聲音,透過繪畫與詩歌的結合做呈現,我建議他選擇幾首歌曲與圖像來布置在店中,並在這次活動中,辦一次以「咖啡與文學之旅」為主題的親子活動,以產業活動來親近作家,參與推動母語的文化。

這幾年來我努力創作台語詩歌、推展台灣母語、做「台語詩與畫」聯展、並把歌帶入舞團說唱,出版《逗陣來唱囡仔歌》專書,利用傳唱的方式,來訴說台灣,真是「唱的比說的好聽」,說說唱唱傳遞諺語、詩歌與民間故事。我創作的歌曲,有傳遞歷史、文化、語言的功能,每首歌曲都有解說或書寫諺語故事。

錫鴻很高興的接受建議,選擇了我十一首詩歌在店中做布置,以〈八卦山〉一詩來談彰化的歷史變遷,以〈南路鷹〉、〈暗光鳥〉、〈媽祖魚〉來說生態,以〈芋傘〉、〈阿肥仔〉、〈跳水〉、〈灌塗猴〉說童年、童玩,用〈布袋戲〉講廟會與諺語,以〈耶穌基督〉講博愛,用〈玉山〉來談台灣精神,還介紹我是此社區的作家,讓我與社區做了密切的連結。

現在開設咖啡店的地方,以前是南路鷹棲息處,彰化地區流行一句「南路鷹一萬死九千」,說明每年清明節前後,南路鷹過境彰化,在山上棲息都會被抓去殺害,做成標本,賣到日本去,因此產生了此句諺語。如今,現代人已經注重生態保育,因此,有「鷹揚八卦」的賞鷹活動,於是,我的〈南路鷹〉歌曲這樣寫著:「古早的清明 南路鷹/飛到八卦山頂/不幸 一萬死九千/半線的鄉親/實在真僥倖//即馬的清明 南路鷹/飛到八卦山頂/看鷹的人親像大閱兵/欣賞 起鷹 落鷹/大人囡仔相爭走代先」,以兩段做正反兩面的對比,表現南路鷹今與昔的命運,這是從土地上產生的聲音,記錄著人類與生態的互動關係,有呼籲保護野鳥生態的意味。

姑婆芋是山上常見的野生植物,在這個山區也很容易看見,小時候遇到西北雨,一群小孩總會拿著芋葉當雨傘,這一種童年生活的趣味,是許多人的記憶,為了傳遞我的生活經驗,我的〈芋傘〉這樣寫著:「芋仔葉 圓 圓圓/為阮遮日頭/芋仔葉 青 青青/為阮擋雨滴//一年遮了過一年/風風雨雨過三更/芋傘 有情閣有義/陪阮度過散赤的囡仔時」,這完全是一種兒時記憶,現代的小孩,可能沒有這種生活經驗,我企圖用詩歌去傳承,讓這一代的孩子,透過詩歌去了解過去的生活情境。

「阿束社咖啡廳」猶如我家園後院的茶水間,晚間若去鄰近的「黑公雞」餐廳吃飯,從東外環公路回來,會繞入山中的咖啡店,喝一杯「八卦山的咖啡」,據說咖啡在荷蘭時代已經傳入台灣,日治時期,台灣除了古坑與惠蓀農場之外,八卦山也開始有種植了,只是中間有了中斷,如今又開始種植,希望重新振作產業,發揮出八卦山咖啡的魅力。

八卦台地從一百到五百公尺間,屬於排水性良好沙礫壤土與紅土,加上處於高緯度二十四度亞熱帶氣候區與溫帶之間,非常適合咖啡生長,目前在八卦山上所種的咖啡,屬於日治時期留下來的阿拉伯品種──阿拉比卡咖啡(Arabica)。這個地方的緯度與惠蓀農場相同,採遮蔭種植的草生栽培,創造出林像,堅決不用化學藥劑,保護生態環境,又使用山泉水灌溉,果粒結實飽滿。

果粒在乾式發酵後水洗,用傳統的日晒方式與自然風涼乾等流程製作,品質穩定,烘焙出來的咖啡豆,香醇、微酸、無苦澀,回甘強烈,是咖啡豆的新極品。對於自己土地上種植出來的咖啡,總是細細的品嘗,慢慢的聞著土地的香味。

過去我喜歡喝茶,但自從有了「阿束社咖啡園」之後,卻喜歡聞八卦山的咖啡香,喝咖啡時常想起葡萄牙作家薩拉馬戈在《詩人雷伊斯逝世那年》書中,以咖啡作為告別生命的禮物的句子:「如果還有一小時生命,我願意用來換取一杯咖啡」,這種把咖啡看成與生命同等重要的語言,竟然會在近七十歲的老人身上,發生相同的感受,真令人不可思議。

有一個夜晚,我讀到網路作家沙丘的〈我與所謂的咖啡文學〉中的一段詩:「……我的詩,被咖啡塗抹一層癮的力量/這年代不懂得詩的人,已經很落伍了 /新時代的咖啡和詩/業已形成一種高尚的生活調劑/沒有詩的日子/咖啡,將會是一種多餘乏味的奢侈品……」後,竟然毫無睡意,於是又跑到「阿束社咖啡園」叫了一杯咖啡,加入夜空跌入的星光與月色,夜愈來愈深沉了,霧包圍著整個山丘,望著有點迷魂的燈影,卻醉在咖啡的香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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