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句誕生

余作《四庫全書總目》，明代集部以練子寧，至金川門卒龔詡八人，列解縉、胡廣諸人前，並附案語曰：「謹案練子寧以下八人，皆惠宗舊臣也。考其通籍之年，蓋有在解縉等後者。然一則效死於故君，一則邀恩於新主，梟鸞異性，未可同居，故分別編之，使各從其類。至龔詡卒於成化辛丑，更遠在縉等後，今亦升列於前，用以昭名教是非。」

千秋論定，紆青拖紫之榮，竟不能與荷戟老兵爭此一紙之先後也。黃泉易逝，青史難誣。潘生是言，又安可以佻薄廢乎？

──紀昀《卷十八‧姑妄聽之四》



讀懂名句

我在編修《四庫全書總目》時，明代集部以練子寧到龔詡等八人列在解縉、胡廣等人的前面，並附上案語：「謹說明練子寧以下八人，都是明惠帝的舊臣，考察他們考中進士的時間，有的在解縉等人之後。然而一是為了舊主惠帝殉難，一是投靠新君成祖以獲得恩寵。他們就像是梟鳥與鳳凰，本來就不是同類，不可以排在一起，所以我將他們分別編入所屬的類別。至於龔詡在成化十七年去世，更遠在解縉等人的後面，如今將他列在前面，是用來昭示綱常和是非。」

千年後論定他們的是非功過，那些變節投降的人，生前雖然享盡榮華，死後卻不能與一個手持武器的老兵爭歷史上列名的先後順序。逝去的人雖然易被遺忘，但史書的是非難以顛倒。潘班所說的話，又怎能僅視為輕佻淺薄而予以否定呢？



名句故事

在本篇，紀昀藉著黃葉道人潘班的故事，來表達自己對忠義之士及奸偽小人的不同的態度。

滄州人潘班自稱黃葉道人，曾和一個辭官歸隱田園的大人物同席飲酒，兩人年齡、地位有別，潘班卻在席間不只一次稱呼大人物為兄長。大人物非常生氣，皮笑肉不笑地對潘班說：「老夫今天已經七十多歲了。」暗示潘班太沒大沒小，竟敢直接稱呼他為兄長。

潘班醉醺醺地說：「你在前朝的年歲應該是只能用來與前朝的人排長幼順序，我是本朝出生的人，和你歸順本朝的時間只差十多個月，稱你為兄長，明明就合乎禮節，你的指責未免也太過了吧？」當時在座的人都因此感到吃驚，認為潘班是狂士，有傷忠厚之道。

紀昀卻認為潘班的話有幾分道理，他自己在編修《四庫全書總目‧集部》時，將明代練子寧到龔詡等八人列在解縉、胡廣等人的前面，就是因為他們都是為明惠帝殉難的臣子，與解縉、胡廣等投靠新君成祖以獲得恩寵之人不同。之所以將他們分別編列，為的就是要彰顯禮義綱常和是非功過。

然後，紀昀寫下了名句「黃泉易逝，青史難誣」──死去的人很容易被人們遺忘，但史書中的是非卻不能顛倒啊！這是史官的使命，也是史官的責任，也是自孔子作《春秋》後所立下的典範，因此孟子推崇孔子，說：「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商周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