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定國

圖／美聯社、法新社、路透、網路

戰爭型態可能將有重大轉變。在歷史早期，兩軍在草原對峙，各自擺開陣仗，前面是拿盾牌的步兵，接著是弓箭手，後面是騎兵。一聲令下先射箭，接著衝向對方，短兵相接，再接著騎兵衝出。這叫做正面交戰。

這種作戰方式持續了幾千年，直到近代。美國第一次發動伊拉克戰爭時，海空軍先砲擊，最後才派出地面部隊，伊拉克士兵早已不耐，怒吼：「是男子漢，就出來面對面對決」。美國不派出地面部隊，遠距作戰是要把傷亡降到最低。

但美國去年九月空襲至今，伊斯蘭國（ＩＳ）依舊頑強存在。紐約時報質疑「除了轟炸，什麼才能遏制ＩＳ？」言猶在耳，法國延長空襲伊斯蘭國，因為巴黎遭血腥恐攻，造成重大傷亡。

有人認為，西方盟國加強轟炸，重創了ＩＳ。而ＩＳ在巴黎發動殘忍襲擊，正是為了掩飾這一點。因此要以更多轟炸和特別行動，削弱和遏制伊斯蘭國。

法國軍隊參謀總長德維利耶說，打擊伊斯蘭國，難在短期內勝利。「軍事上，我們習慣長期作戰，但人們要的是快速成效。在敘利亞和伊拉克，我們處在這項矛盾議論的核心。每個人都知道，這場衝突最終會透過外交和政治解決。」

高階將領這麼說，應該不是畏戰。而是理解，用腦力勝過用蠻力，以戰止戰除了大量傷亡，還會加深仇恨。縱有短期和平，終將再燃戰火。

作戰型態改變也帶來難題。草原對陣，敵我分明，已成過去。伊斯蘭國真正發揮「不對稱戰爭」，不必穿軍服、唱軍歌，只要買票走入戲院，像個尋常百姓，然後開火。在巴黎就是這樣。下一個大規模的「九一一」恐攻隨時可能。

軍人像警察 警察軍隊化

軍人愈來愈像警察，打巷戰、逐屋搜索恐怖分子，躲避暗槍。美國的「警察軍隊化」雖受詬病，卻愈來愈可能成為常態，因為歹徒極可能是「非常態」的敵軍。

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談遏制ＩＳ問題時，先舉了個例子，說世界第一頭克隆（複製）駱駝在杜拜的一家研究中心產下。弗里德曼要談的是，同樣是「創業機構」，伊斯蘭國利用科技製造大規模混亂，但並非所有穆斯林都是壞蛋。

但這讓人想到，ＩＳ大量運用網路，宣傳仇恨思想，號召加入聖戰士。「參軍」不必要到伊斯蘭國土，留在所處各國，只要聽命行事發起恐怖攻擊，就是聖戰。經過「洗腦」就是「克隆聖戰士」，短期像細胞分裂，長期像自然生產的駱駝一樣繁衍後代。這才是可怕之處，防不勝防。

在前線與後方不分的時代，人們開始對不同種族、宗教的鄰居起了防衛心，使歐洲難民問題更複雜。東歐幾國高喊「穆斯林不要來，這裡沒有清真寺」，德國極右翼攻擊難民中心，甚至德國猶太人要求限制難民流入，因很多難民出身於「以仇視猶太人和不寬容為特徵」的文化，不要只想到猶太人，「想想女性的平等權利吧」。

法國是穆斯林最多的歐洲國家，這次遭連串恐攻，民眾反應與一月查理周報血案後不同，沒人發起「與穆斯林站在一邊」活動，沒人呼籲「不要將所有穆斯林與鼓吹聖戰的人混為一談」，取代的是恐懼、憤怒，反穆斯林情緒漸漲，族群對立加劇。紐約時報稱：「法國社會與穆斯林社群的關係一直都很複雜，現在信任開始瓦解，甚至產生敵意。」

打擊內部敵人 不分派系

法國政壇原有深刻的分界，像是左派、右派或極右派，但談到如何應對恐怖分子的威脅，甚至如何面對法國龐大的穆斯林社群，這些分野逐漸模糊。法國政府轉向右傾，官員呼籲對清真寺加強檢查。

「我們知道，說來也很殘忍，是法國人殺害了法國人。」歐蘭德總統表示，「他們是在我們土地上生活的個人，從一些違法行為走向激進，繼而成為恐怖主義罪犯。」

英國金融時報指出，談論法國「內部敵人」的類似措辭，最近在左派激起論戰，但歐蘭德的談話得到各方贊同，民眾還接著唱國歌，連極右翼政黨國民陣線的領導人馬琳勒龐也稱讚。這個反移民的黨，預料會得到更多人認同。

但少數族裔與主流社會關係緊張，政府對大多數守法的穆斯林限制權利，可能使較為邊緣化的成員進一步感到疏離，並驅使他們成為激進派。法國的穆斯林專家貝爾納．戈達爾說：「人們可能會更激進，會說，不行，公共空間裡不能再允許伊斯蘭教存在了。」

封城防恐 能持續多久？

新型態的戰爭，就是以小博大的不對稱戰爭。ＩＳ的「感召宣傳戰」與西方大國的高科技戰（長程飛彈、無人機），都是不需要「面對面的戰爭」。軍事大國即使願意派出地面部隊，但戰土反而是在國土，這將是長期的危機、恐怖。

看以巴衝突即知，以戰止戰難有和平。短期應透過外交和政治解決，長期則需建立族群和諧共處的社會。否則，類似比利時首都「封城防恐」的作法，能持續多久？

歐盟反IS大聯盟 同仇敵愾IS

巴黎恐攻後，法國總統歐蘭德在歐洲議會發表演說，希望在歐洲聯盟面臨連鎖危機之際強化凝聚力，呼應當年在柏林圍牆倒塌幾天後的法德團結談話。他也相繼訪問美國、俄羅斯等國，尋求建立，期望請五、六十國合力一舉解決IS，結束這歷來最殘暴的組織。

繼德國前總理柯爾與法國前總統密特朗上一次於一九八九年，聯合出席歐洲議會後，梅克爾與歐蘭德於德國慶祝東西德統一屆滿二十五周年之際，將針對歐盟認同問題以外的議題發表演說。

這次是最新的歐盟大團結；因為伊斯蘭國構成最大的威脅；連台灣都名列「報復名單」，事情非同小可。

歐洲議會議長舒爾茲說：「在這個歷史性艱困時期，歐盟面臨巨大挑戰，需要各領導人的強力承諾。」舒爾茲為德國社會民主黨員，向來力促德法關係更加緊密。

梅克爾與歐蘭德討論的議題包括敘利亞難民潮，與俄羅斯的對峙，包括俄國侵略烏克蘭領土與軍事介入敘利亞危機等，以及想辦法力挺歐元。

包括法國反移民政黨民族陣線、極右派政治人物瑪琳．勒龐，民調都顯示她已威脅歐蘭德連任之路，屆時梅克爾的任期也告一段落。

一九八九年，正值東方的蘇聯政權搖搖欲墜之際，柯爾與密特朗在史特拉斯堡發表談話，當時歐盟成員僅十二國，如今已增至二十八國。法德向來被視為在歐盟中扮演相互制衡的領導角色，現在看來，更大更富裕且統一的德國已成為主宰強權。

解決宗教事 才能根除伊斯蘭國

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研究員認為，空襲堵住ＩＳ獲取資金的管道，打擊極端主義。但還是因為伊斯蘭教的意識形態分裂，遜尼派穆斯林、什葉派，相視為仇寇。分散的力量，才讓西方國家有機可乘。

利比亞、伊拉克的遜尼派穆斯林，飽受羞辱，認為要解決所遭受的不公，唯一途徑是加入同屬遜尼派的ＩＳ。

在二○○三年西方入侵伊拉克，以及決定解散伊拉克軍隊後，問題就變大了。這些舉動將一個「阿拉伯大國」伊拉克置於伊朗什葉派的控制下，並且剝奪成千上萬遜尼派武裝分子的選舉權。

此後，伊拉克什葉派總理馬利基大搞教派主義，實行非包容的政策，使很多遜尼派加入早期版本的ＩＳ「凱達組織」。去年六月，當摩蘇爾市遜尼派與入侵的ＩＳ並肩對抗伊拉克政府時，使伊拉克遜尼派融入的努力顯然已經失敗。

美國的中東專家指出，在敘利亞，以什葉派為主的伊朗和真主黨所支持的阿塞德政權，鎮壓主要為遜尼派的反對派。肆意殺戮不僅激起敘利亞遜尼派的反抗，而且使湧入該地區的外國戰士隨時準備為了他們的「使命」赴死和殺戮。

要從ＩＳ的發展根源入手。美國的中東專家指出，第一是向伊拉克遜尼派放權，起用更多的遜尼派部落戰士，建立國民警衛隊（National Guard），結束大力拘捕遜尼派的行為。向脫離ＩＳ控制的區域提供更多人道援助，同時阻止什葉派民兵組織的虐待行為，這也會帶來巨大改變。

緩和衝突才是關鍵的敘利亞，這意味暫時維繫阿塞德政權。就如俄羅斯規畫，阿塞德政權垮台，只會使敘利亞分崩離析，軍閥割據，反而帶來更混亂的動盪。終結阿塞德政權，最終為政治過渡鋪平道路的停火協議，先解決ＩＳ，再來決定阿塞德去留，才是治本之道。

消除ＩＳ的影響，只有從根源入手，才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