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煒智
台北電影節排映經典名片《後窗》(Rear Window),耐不住大銀幕的絕美誘惑,興沖沖第三度坐在戲院裡欣賞這部曠世經典。
希區考克(Alfred Hitchcock)素有「緊張大師」——Master of Suspense 美稱,自一九二○年代後期在英國影壇聲譽鵲起,多年來執導的電影幾乎都聚焦在謀殺疑雲,少有別作。
他的謀殺電影大致有一個共同的特色:希佬最厭處理俗稱的「whodunit」,也就是「究竟是誰殺的?」這類解謎故事。他最著迷的題材便是平凡人遇上凶案、或被誣指為凶手,身陷危機進退兩難的糾結處境。
最享受懸疑的過程
時下影迷動輒便發出「不准暴雷」的警告,不准談論《蜘蛛人》電影動員了幾位前代演員,也不准談論哪位超級英雄沒能挺過惡魔的彈指神功。對於希佬,這一切指控都是浮雲。他最享受整個「懸疑」的過程,很多時候,他明白昭示凶手身分,以便讓所有故事細節圍繞這份「逼近恐懼」時的緊張,密密織就而成。
又或者,他不明示凶手,但將所有疑點指向某人。一層層的懷疑,一重重的憂心忡忡,我們「已知」如此少,「未知」如此多,如此這般,更覺緊張、驚悚。
還記得《鳥》(The Birds)演到女主角走訪學校,在屋外等候師生下課,身後的攀架停著幾隻烏鴉,她信手燃起一支菸,放空發呆,不一會,她順著空中飛鳥趨近的動線一看,才幾秒鐘不到,身後的攀架竟已密密麻麻站滿數以百計的黑色烏鴉。
從「少」到「多」的對比,形成巨大的視覺衝擊,我們在稍早見到當地鳥類出現非比尋常的攻擊舉動;「已知」的環節是黑壓壓一大群烏鴉停滿攀架、遊樂場、電線桿,「未知」的環節是群鳥是否會發動攻擊?接下來的逃亡場面——師生們能不能全身而退?「已知」與「未知」兩相織就,便是高潮迭起、劇力萬鈞的緊張場面了!
具體而微紐約小宇宙
《後窗》拍攝於希區考克創作力最旺盛的一九五○年代中期,也是他技法最純熟、個人藝術狀態最完善的時候,一直到《驚魂記》(Psycho)來至巔峰,《驚魂記》也是難得一部希區考克特別現身說法,提醒觀眾們「看完之後請不要說穿結局」的影片。
脫胎自短篇小說,為電影新編而成的《後窗》除了懸疑緊張,更引人入勝的則是它妙語如珠的機敏台詞和故事、人物設定:喋喋不休,但總能惹人發噱的保險公司女看護員、美得讓人秉息的名模葛莉絲凱利(Grace Kelly)、外表舒適自在、但內在固執自負的攝影師詹姆斯史都華(James Stewart),完美的三人組合,在面對內庭花園的公寓後窗前,手拿望遠鏡以及專業攝影師使用的「大砲」長鏡頭,「偷窺」與「好鄰居守望相助」只在一線之隔,而且,界線逐漸模糊。
整部《後窗》全在派拉蒙片廠搭景完成,紐約格林威治村某公寓後方的內庭花園,被一五一十復刻在廠棚之內,燈光照明成了日出日落、午夜雷雨的風雲變幻,每一間房都裝設有水電,所有的聲音——遠方的談話、鄰居間的耳語、收音機的早操樂聲、蝸居閣樓的作曲家譜成新歌的試奏試唱——也都在這個具體而微的紐約小宇宙裡,於拍攝當下就一併完成。
希佬這麼多的作品中,《後窗》一直是最吸引我的第一名,它在片廠巨景裡呈現出逼真的戲劇立體感(theatricality),著實令本片百看不厭,愈看愈有味道。